就在张辽起攻击的前一刻,中军大营之中,灯烛毕啵,袁绍仍坐在案台前,今日的大胜令他兴奋的难以自已,虽然已近子时,但依旧是丝毫没有睡意,脑海中各种念头纷至而来。
世人皆以为他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身世显赫,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母亲为婢使,只因嫡庶之差,在袁氏地位卑贱,受尽兄弟的淡漠和嘲讽!
幸得父亲袁逢喜爱于他,将他过继给已死无子的伯父袁成,成为袁家名义上的长子长孙,才改变了他庶出的身份,具备了争夺袁氏家主的资格!
他奋读书,结交豪杰,少年便为郎官,弱冠任濮阳长,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不负大丈夫之志!可惜父亲死的太早,叔父袁隗执掌袁氏后,不喜他的出身而偏爱袁术,令他气愤难平!
无望入主袁氏,他岂能甘心,便另辟蹊径,养名纳士,以求自强!
二十二岁时,母亲亡故,他辞官服丧三年,服毕之后,又为父亲补服三年,正当风华正茂的他却隐忍在祖籍汝阳整整服丧六年,不为世人所知!而彼时同胞兄弟袁术却每日与雒阳公子哥田猎游玩,奢淫无度,反被举为孝廉,叔父何其不公!
不过他的六年隐忍并没有白费,一些名士慕名与他来往。二十八岁,他徙居雒阳,仍然隐居,其时正值党锢之祸,宦官与士人争斗厉害,他抓住这个机会,养死士,并暗中结交张邈、何颙、许攸等党人,他多次与之商议对策,助党人避难,而名望大涨,来访宾客堵塞街陌。
中平元年,黄巾乱起,河南尹何进被任命为大将军,闻他名声,辟召于他,他看到了崛起的时机,决定应召。他第一眼看到何进时,便心中不服,一个屠户居然做了大将军!彼可取而代之也!
此后他在何进的赏识下青云直上,先后担任担任侍御史、虎贲中郎将、中军校尉,掌管西园一军,但他不满于此,去年四月灵帝驾崩,何进与蹇硕争权,他便趁机指派自己暗伏在何进手下的门客张津游何进,诛杀宦官势力,何进一向有招揽士人之心,于是袁绍暗中结交的党羽皆得重用,张邈为骑都尉,何颙为北军中候,许攸为黄门侍郎,他通过何进建立起了一个政治利益集团。
诛杀蹇硕之后,他这个中军校尉一跃成为领,曹操、鲍信、淳于琼等西园将领皆在麾下,此时他叔父袁隗为太傅,录尚书事,士人集团压过了宦官集团,但他仍不满足自己的地位和实权,决定下一盘大旗,蛊惑何进召四方猛将和英雄豪杰进京,诛杀十常侍!于是鲍信、王匡、张辽等将领被外派招募士兵,董卓、丁原、桥瑁被召集入京。但在丁原入京、董卓兵至渑池时,何进却后悔了,阻止董卓入京。
事已至此,他岂能放弃,便联合已成气候的士人集团,以前大将军窦武被宦官杀害的旧事威胁何进,逼得何进不能退缩,于是任命他为司隶校尉,假节,有代大将军处置武将的权力,兼领一千二百司隶,监察百官,加上自己暗中招募的千余部曲死士,他的权势已经远远过嫡出的兄弟袁术!
只是他志向深远,所谋甚大,岂能满足于屈居一个屠户的手下,于是他又暗中假传何进命令,在郡县捕杀十常侍的亲属,又催促董卓,命他进军到雒阳西面的平乐观,将何进彻底逼上与了十常侍对决的死路!
很快,无谋的何进死于狗急跳墙的十常侍之手,子也被劫持,他心中登时狂喜,知道机会来了,又恐自己实力薄弱,当即联合兄弟袁术和叔父袁隗,矫诏杀死宦官亲党许相、樊陵,攻入皇宫,尽杀宦官!
之后,他准备救回子,以他此时的地位、名望和实权,足以取代何进而成为大将军,效法伊尹和霍光,成为大汉的中兴辅弼之臣!可惜的是,他被亲手召来的董卓反噬了,董卓那贼子先一步劫驾,又迅夺取了丁原和何进、何苗的部曲,掌控大权,令他不敢轻与妄动了,他虽有机会,但却不愿意去赌!
他心中不甘和愤怒之余,忽然萌生一个想法,大汉如今已经是穷途末路,火德难兴,何不自凭借自身的名望,自起炉灶!于是他无视鲍信劝他诛杀董卓的建议,暗中派亲信颜良、文丑、逢纪、许攸等提前出京,他则借董卓废立子之事,大义凛然反对,悬节于上东门,而奔冀州,直至渤海,暗中招兵买马,准备起事。
直至今日,他为一方诸侯,关东诸侯盟主,又大败董卓,诸侯声望无过于他者,只要逼得韩馥出让冀州,占据一州之地,他的大业可期!至于真正兵进雒阳,击杀董卓扶持子,他可没这个想法,估计诸侯也没几个有这想法的。
他有今日名望,得益于汝南袁氏名望,但更是自身谋划的结果,乃至嫡出的袁基、袁术论名望反不如他。走到这一步,不知费了多少心血,不容易啊。
正在袁绍心中踌躇满志、感慨万千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鼓声,他不由一惊,立时吩咐道:“来人,去查探是何人击鼓……”
他话音未落,外面鼓声霎时间大作,一时之间四面八方都是鼓声,震得整个营地仿佛都在摇晃!
袁绍霎时间浑身冷汗,一颗火热的心仿佛被冰水浇透,沉了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敌袭!敌袭!”
他深知这个时候自己大营的情况,士兵苦战一日,又打扫战场,早已疲惫不看,而淳于琼诸将正在醉睡。
要吃大败仗了,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
袁绍脑子一阵晕,这时一个身披甲胄的将领冲了进来,袁绍看到他,心中一喜,喝道:“擂鼓聚将,整军迎敌!”
那将领沉声道:“敌人鼓声太大,此时擂鼓无用,只能期望各营自行应敌,末将的职责是保护主公!”
袁绍心中焦急,却也知道那将领的是实情,三两下披上甲胄,提起长剑,大喝一声:“出去看看!究竟是何方贼兵来袭!”
到了营外,那将领迅集结中营两千精锐兵马,而袁绍两步登上点将台,放眼看去,月色下除了中军,不远处其他几个营寨尽是厮杀,暗中也不知有多少敌人。
他高声询问瞭望台上查探敌情的士兵:“敌情如何?”
那士兵慌忙道:“除了东营,其他三营都有敌兵偷袭,西面大道上有火把无数,敌兵是从西面冲过来的。”
“西面,河阳城!”袁绍面色铁青,一剑砍断一根木栏:“可恨苏由,误我大事!”
这时,衣衫不整的许攸和逢纪匆匆赶来,许攸看到袁绍,急忙冲过来,抱拳道:“主公,须防那两千俘虏被解救!否则危矣!”
袁绍顿时一惊,俘虏营在中军和北营之间,距离粮草辎重和马厩都很近,一旦被解救,后果不堪设想,他急忙下令:“来人!”
不想话音未落,中军北面便传来一阵震的吼声:“杀死王匡!”
许攸顿足道:“后营休矣!”
那里正好是俘虏营所在,而要攻进俘虏营,必然要经过北面后营!
袁绍霎时间手脚冰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从动袭击到现在,不足一刻,敌人怎会如此之快找到俘虏营,莫非亡我也!他们喊着杀死王匡,难不成这些贼兵是奔王匡而来的?
就在这时,又一支人马从西面远远直冲而来,袁绍厉声道:“结阵迎敌!”
不料那支人马竟然向北一转,绕过了中军,袁绍还没反应过来,身旁宿酒惊醒的逢纪便是一声大叫:“不好!他们要烧粮草!”
袁绍面色大变:“文丑!杀退那支贼兵!”
“得令!”
先前那冲入营帐的将领手持一杆长枪,迅从中军分出五百精兵,奔向粮草辎重所在。
此人正是文丑!
袁绍既然起兵亲临河内前线,又怎会不带一员股肱大将?
他如今手下有两大猛将,将颜良留在了渤海郡,将文丑带着身边宿卫,只是对外,他隐蔽了文丑的存在。
在许攸和逢纪的建议上,袁绍又迅派出数十个卫士,携他的命令去各营查探情况,督促将领整军迎战。
“杀死王匡!”黑夜之中,来袭敌兵的呼声越来越响。
恰在这时,衣衫不整的王匡从大帐中出来,众人齐齐看向他,目光满是质询!
王匡看着众人目光,一头雾水,恰在这时,又是一波大吼:“杀死王匡!”
王匡吓了一跳,袁绍强忍心中疑惑,看向王匡:“公节,为何如此?可知他们来历?”
王匡连忙摇头,撇清嫌疑。
逢纪看着四面八方的厮杀声,沉声道:“贼兵从西面而来,莫非是白波贼,抑或是河东牛辅兵马沿河而来?”
袁绍面色又是一变,若是白波军还好,但如果是牛辅的兵马,那可就坏了!如今大河结冰,牛辅的兵马如果击败了白波,完全有可能沿河而来!
这时,许攸却突然想起了什么,猛一击掌,高声道:“前日查探河东白波尚且声势浩大,岂会是白波与牛辅兵马,以吾料来,此必是平津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