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阳落山,东一轮明月升起之时,死里逃生的朱江在朱家堡外不远处的树林里,怨毒的盯着朱家堡里升起的缕缕炊烟,神色狰狞。
朱江怎么也没想到,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他这个朱家堡的主人、横行巢湖的大闸蟹,就像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出了自己的老巢!
这对朱江而言,是从所未有的耻辱!
朱家堡失陷的太快了,快的朱江至今仍有些不敢相信,只觉得做了一场噩梦。
当时那几轮箭雨倾泻在门楼上时,朱江第一次感到了无边的恐惧,他反应很快,迅速拉了两个亲信挡在身前,而后滚下门楼,才躲过了一劫,到了下面左臂还是中了一根流矢,根本来不及组织任何抵抗。
当大门被破时,受伤的朱江只能仓皇从后门逃走,连一众妻妾家眷也顾不上,好在张辽不算心狠手辣之辈,并未杀害他的家眷,而是全部赶了出来,如今都跟在他的身边哭哭啼啼。
跟着朱江身旁的一个头领沮丧的问:“大帅,怎么办?”
朱江捂着左臂伤口,被一众妻妾哭的心烦,神色狰狞,状若噬人:“我与张辽不共戴!立即召集各路人马,围困朱家堡,定要将张辽困死在朱家堡中!”
那个头领犹豫了下,道:“大帅,如今我等损失惨重,巢湖其他头领未必会听从大帅的话……便是赶来,也不会连夜行动,但是张辽明早恐怕就要走。”
朱江眼里闪过厉色:“我调不动他们,自然有人能调动他们!”
要知道,这次谋害张辽的真正主谋不是他们,而是那些江左江右那些豪强,他不信那些人知道张辽攻入朱家堡,能不调动其他人马赶来此地。
但那些人要赶过来怎么也要后半夜了,最怕的就是张辽在半夜直接离开。
不过朱江能统领一方,自然有他过人之处,一个是狠辣,一个就是狡诈,他环顾四周,自己还有五六百人,当即独眼一转,厉声道:“挖陷坑!连夜在堡坞前后门大道上挖陷坑,本帅要让张辽的骑兵明日出不了我的朱家堡!”
……
堡坞内外截然是两番情形,堡坞外朱江带着一群丧家之犬像鼹鼠一样躲在黑暗里准备趁夜挖陷坑,堡坞内却是炊烟袅袅,饭香四溢。
张辽带着一众骑兵大快朵颐,舒服的很。
从进入堡坞后,张辽就将堡坞里敢于抵抗的匪寇全部斩杀,余者连同家眷皆尽赶了出去,只留下了二十余人干苦力。
接下来,张辽就不客气了,朱家堡是朱江的老巢,被攻破的太快,朱江根本来不及带走任何东西,这下全部便宜了张辽,张辽彻彻底底的来了一次慷老朱之慨。
他命将士将堡坞里的数百只猪、羊、鸡、鸭全部宰杀,连十几头牛也没放过,除了酒以外,鸡蛋、鸭蛋、腊肉也全部搜了出来,给连日劳累的将士们狠狠开了一次荤,让将士们无不振奋,个个馋虫大动,笑的合不拢嘴,张辽给军队的待遇不错,但毕竟不可能大举宰杀猪牛羊,这种敞开肚子开荤的机会可不多。
与此同时,张辽把朱家堡里的粮仓也放开了,一升一升的豆子被将士们盛过去喂战马,让千数战马也是腾蹄雀跃、欢欣嘶鸣。
一般诸侯之所以养不起骑兵,除了缺少战马外,很大一个原因就是骑兵消耗数倍于步兵,其中又一战马的消耗最大,远胜于人。因为在高强度高负重的奔跑中,战马紧靠吃草是不够的,往往还需要吃豆料补充体力和耐力。
但豆料也是士兵的口粮,战事中携带有限,战马平时也是一些豆料掺杂着草进食,哪能像现在一样敞开大吃,大快朵颐。
吃了不算,还要兜着走,还要准备接下来几日的军粮,张辽让伙长四面开灶,给将士们准备了数日的干粮,战马一侧也挂上了一袋袋豆子。
至于那些堆积如山的金银铜钱,张辽反而没有在意,这些东西战场上带多了反而是累赘,他让后勤官分给将士,让他们酌情携带,绝不能影响战斗力。
好在张辽的军规一向严厉,对于这些他很是放心。
月夜下,张辽的将士在朱家堡里热火朝,大快朵颐,吆喝震,朱江却在堡坞外面吐血,不用进去他也知道自己攒了多年的家当怕是完了。虽然他有不止一处堡坞,但这一处却是他最重要的据点。
吃饱喝足,不理会堡坞外面逃走的朱江如何,张辽让人用石头重物堆死了前后两座堡门,分出一些将士轮流值夜,其他将士全部休息。
连日奔袭作战,难得有这么好的地方休息。
将士们休息后,张辽却没有休息,而是带着几个亲卫巡查了一遍堡坞四周,看了看外面的情形,借着月光自然也看到了那些正偷偷在堡门前不远处大道上辛苦挖坑的匪寇,让巡夜的士兵不必理会,没察觉其他问题,便回到了房中。
躺到榻上却睡不着,索性起身点亮灯烛,就着昏暗的光线看着巢湖的地形图。
作为士兵,只要听从命令,该战就战,该睡就睡,除了杀敌有性命之忧外,其实很简单,但作为主将却不是那么容易了,要谋划战场内外,谋划应对一切意外,要为战事的胜负操心,更要为全军的安危负责。
连续几日奔袭作战,难得在这朱家堡中暂时休息下来,此时张辽才有时间思索在这巢湖遇到的意外。
如果此前的雒阳之变他有预料和准备、豫州战场完全在他掌控之中的话,那巢湖之行就的确是个意外了。
张辽根本没想到巢湖这边会出事,**会遇到危险,此前一直是他主导战事,牵着袁术的鼻子走,如今却是反过来了,是他被别人牵着走。
这种感觉并不好,有太多的危机和不确定因素,尤其是客场作战,除了强横无比的战斗力和骑兵来去如风的机动性之外,他没有其他任何优势。
这就是战场,纵然谋划的再精细,也总会有些事脱离你的预料甚至掌控。
这算是科举改革的反弹吧,却体现在了战场上。
此次世家的行动确实有些出乎张辽的意料,在他看来世家势力纵然反弹,也不会这么激烈,只会躲在幕后当推手。
正如历史上隋朝一样,隋朝第一个推行科举,削弱世家贵族垄断政治的权柄,当时世家的反弹是有的,但却不是首要反抗者。隋亡的主因还是隋炀帝施政太急,对外疯狂攻击,对内大搞超级工程,不给百姓活路,导致大规模民反,政权不稳,世家才会趁机助推了一把,让强横无比的隋朝迅速灭亡。
不过细想自己的处境也差不多,虽然没有好大喜功,还一直休养生息,但后方不稳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朝廷内部有人与外部诸侯暗通勾结,加上袁术这个痛恨自己的人带头,以汝南袁氏在江淮的影响力,世家又怎会无动于衷。
种种因素导致自己陷入如今的窘境,骑兵不是万能的,受到地形限制时甚至还不如步兵机动灵活,眼下骑兵的优势在巢湖地带难以发挥,如果是在广阔的平原,除非那些匪寇将陷坑挖遍下,否则哪能抵挡骑兵的纵横驰骋,在巢湖却不同,夹山加水,道路不宽,在要害处挖了陷坑就让骑兵处处受制了。
无论如何,情况已经至此,那就只有想方设法应对了。
今夜寻到朱家堡休息也不过是一时之策,关键是要救**,无论如何不能让**出事!
从昨日传来的消息看,**暂时还没事,从许褚那一路传来的消息看,肥东道也遇到了很多匪寇和地方宗贼,好在没有危机。
他们这两路牵制的敌人越多,**那里暂时就越安全。
如今自己这个主要目标已经遂了敌人的愿,入了彀中,**那里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敌人不再理会**,会集中精力对付自己,另一种就会直接攻杀**,因为他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而后一种的可能性极大,因为**这几年在江淮发展很大,掌控船只无数,积聚的财富也是海量的,足以令这些世家豪强与匪寇觊觎万分了。
必须想方设法突破眼前的重围,迅速赶到**那里,但同样的,也不能枉顾将士的性命,救援**虽然很重要,但在很大程度上是属于私事,张辽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让手下将士平白牺牲。
从这一点上讲,张辽始终不是一个合格的主帅,他虽然冷静,又善于捕捉战机,却做不到为达目的而视士兵如棋子。
却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深得士兵爱戴,连日大战岂能没有伤亡,将士们的士气却极为高涨,只因为有他这个主公在,只要他一个命令,手下这些将士们就会赴汤蹈火,毫不犹豫,将士们发自内心的甘愿为他这个主公效死,而那些谋士也甘愿辅佐于他。
将心比心,张辽也必须为他们的安危负责。
从这一点上讲,张辽是一个很好的主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