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
1
尼古拉斯:这就是我生活的节奏,就像我从房子里朝外看到的大西洋的潮汐一样有规律、令人欣慰。它是如此的自然、美好和适合我。我在心里知道我属于这个地方。我早晨六点起床后就带格斯出门长途散步嬉戏,一路上会穿过罗尔农场,农场朝着一片马场,格斯会用一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看看那些小马。我想它一定是把它们当成了巨型金毛猎犬。我们最后会跑到一片沙滩上,这片沙滩周围有许多八到十英尺高的沙丘,还有随风飘摇的海竹石。有时我也会朝海石竹挥手。我想我奇怪的举动会让植物都觉得尴尬。散步的路线每次都有些许变化,但通常我们会从迈克·斯特劳的领地旁的一条橡树道回家。在炎热或下雨的天气里,那些古老的橡树就像一张张天篷。格斯同我一样享受每天的这段时光。我最喜欢散步时内心宁静、舒适的感觉。我想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已经重新找回了自己的生活,重拾了自我。记住五个球的故事,尼克——永远牢记那五个球。散步回家的路上,我脑子里想到的就是五个球的故事。转入我自己的车道前,我会经过邻居伯恩的房子。梅兰妮·伯恩是一个非常善良和慷慨的人,当我第一天搬进来时,她给我提供了莫大的帮助,从有用的电话号码到锤子、钉子和油漆,她让我用她的电话,还给我喝味道浓郁的冰镇柠檬水,满足了我的一切需要。事实上,我就是通过她才获得了我的油漆工的电话号码。梅兰妮向我推荐了毕加索。她跟我差不多年纪,但已经有了四个小孩,上帝真是宠爱她。我一直对任何有孩子的人充满敬意。所有的母亲都是了不起的。仅仅是给小孩子安排好课余活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梅兰妮个子很小,才五英尺多一点点,黑头发,笑容极其可爱、亲切。我有没有提过伯恩家的四个小孩都是女孩子?从一岁到四岁!我总是记不住别人的名字,所以我用年龄给她们编号。“两号在睡觉吗?”“四号是不是在外面荡秋千?”“我想这会很适合三号。”伯恩一家人听到我这么说都会笑我,他们觉得这听上去很傻,他们就此把格斯称作荣誉五号。老天,如果谁无意中得知我的编号系统,他们肯定从此不会来贝得弗德医生这儿看病。不过现在他们还是来看病的,尼克,我为他们治病,也在治疗自己。现在来听听我接下去的故事吧。我跟马特再次约会。他请我去参加在他家举行的派对。
2
我的小男子汉,马特位于黑文外围的房子漂亮、雅致、令人难忘,当然也非常昂贵。我不禁感到震撼。望眼四周,我看到男人们、女人们,甚至是孩子们的风范都表明他们属于同一群人:成功人士。这是马特的世界。派对很热闹,就像曼哈顿的上东、上西区,翠贝卡区和索霍区都搬到了葡萄园,“派对动物”散步在露台上、石头铺就的走道上,还有那些面对无垠的大海、装修奢华的各式房间里。我肯定不属于这房子里的世界,但我依然欣赏它的美丽,还有主人为它所花费的心血。马特挽着我的手臂,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依然觉得自己与这个地方格格不入。其实在波士顿时,我经常出席类似的隆重场面,比如医院新的分院开业剪彩,大大小小的鸡尾酒会,各种具有报道价值的杂七杂八的活动。可这晚我真的感到不舒服,我不想告诉马特,不想破坏他的兴致。最近我在马撒葡萄园以居家生活为主。种蔬菜,挂百叶窗,为门廊里的地板做防水处理。有一个瞬间,我甚至神经质地低头去检查自己是否在出门前弄干净了手上的白油漆。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情形吧,尼克?往往当我们在一起时,就只有我们两个时,我会用“尼克语”来跟你说话。那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是生造出来的;稀奇古怪的可笑发音;还有其他旁人无法解读的符号和信息,只有我们两个能明白。此时如果有人来——或是我们要出门去市场买东西——我发誓我会忘记如何以成年人的方式讲话。我在那个派对上的感觉就是如此。穿久了工作靴和沾满油漆的工作服,我已经落伍了。我倒是很喜欢我为自己创造的新节奏。舒适,朴素,简约。滤过兴高采烈的诙谐寒暄和水晶酒杯的丁当作响,我听到一个小小的声音,一个小孩的声音。一个小男孩一边哭一边朝我跑来。他大概三四岁的样子。我没有看到他的父母或者保姆。“出什么事情了?”我俯身问他,“你还好吧,小伙子?”“我摔了一跤,”他啜泣着,“你瞧!”我朝下一看,确实如此,他的膝盖擦破了,还出了点血。“他怎么会知道你是一个医生,苏珊娜?”马特问。“小孩子就是会知道,”我说,“我要把他带进去,清洁一下他的膝盖。我穿这身白裙子是为了赶时髦,但或许在他眼睛里这更像医生的白大褂。”我伸出手,小男孩也伸手让我牵着。他告诉我他的名字是杰克·布兰登,是乔治·布兰登和莉莲·布兰登的儿子,他们就在派对上。他以一种成人化的口吻解释说他的保姆生病了,所以父母就不得不把他带在身边。当我和他走出后边的沙门时,一个面色焦虑的女子走到我跟前。“我儿子怎么了?”她问,看上去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杰克摔了一小跤。我们正要去找一块创可贴。”马特说。“并不严重,”我说,“只是擦破了一点皮。顺便介绍一下,我叫苏珊娜,苏珊娜·贝得弗德。”杰克的妈妈对我草草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许我的存在。当她试图去牵杰克的手时,小家伙出人意料地背过身抱住我的腿。我看得出他妈妈很生气。我听到她转身对一个朋友说:“她能知道什么?她看起来都不像一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