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不行,我走了,他要喊叫起来呢?得给他把嘴堵上。他这才用自己的手巾,把解文华的嘴给塞了个满满当当。这一来,他是动不能动,说不能说,可真没有咒儿念了,他那七十二个心眼儿,九十六个转轴儿,一个也用不上了。李金魁急忙去找齐英、孙定邦。
孙定邦追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呢?孙定邦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所以一开始他就隐蔽着自己,在后边悄悄地跟踪瞄着他,跟来跟去,那个人跑到何世昌的房外,见他一扬手不知道往院子里扔进了个什么东西,然后走到大门口停下来了。孙定邦想:这不是何世昌吗?看他个子挺高,身子挺重,跑起来咚咚响,象是脑袋挺大,上半截儿一晃一晃的,他家里除了他别人没有这样的。要是他,问题可就要棘手了!怎么办呢?
先抓住他?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又一想:不行,他刚才往院里扔进什么东西去了?是不是他发觉了我?把秘密的东西先扔到院里去,他家里还有别人在等待着他呢!我要一抓他,不就打草惊蛇吗?再说,抓住他又怎么办呢?他的姑娘现在又来到我家隐蔽着,这又多了一层麻烦!先放了他走吧,我回去赶快找齐英研究研究怎么应付。这功夫里边有人开了门,何世昌进去,门又轻轻地插上了。
孙定邦想着回去,可是他又觉着,这情况实在严重!还是得了解了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他想上房。孙定邦是个儿高身灵,作土木活多年,上房跨脊,攀梯登架,是特别熟练的,所以他并没有费事就登上了墙头,缘着墙头又跨上房顶。何世昌的宅院深大,前后左右好几层都是平顶砖房,孙定邦串了一会儿,才走到有灯亮的屋子前面,对着窗子就趴在房顶上。
他一看,这是何世昌的寡妇妹妹住的屋子。对啊,听到屋里边有女人说话了:
“你怎么喘得这么厉害?有人追你来着?”这明明是何世昌的寡妇妹妹的声音。孙定邦闭着气才听哩,他满心想着听一听什么人在回答,回答什么话?没有想到听不见回答的声音,光是看见被灯照出一个大手的影子在窗纸上急促地摆了两摆,又听到嗤啦嗤啦的有纸响,不大的工夫,就听到里边说了声:“睡觉。”随着话音灯灭了。这两个字虽然说得很低,可是听出了是何世昌来。孙定邦本来还要听听,不想屋里咭咭咕咕的耳语一句也听不清了。
正在这时候,他听到不远处有女人吵嚷的声音,他站起来顺着声音望了望,啊!这是李金魁家的屋里有灯亮。暗想:
李金魁的奶奶和他的媳妇,莫非吵架了?不对,她们从来没有吵过啊。想是李金魁的兄弟玉魁跟她们吵起来?也不对,玉魁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要不就是李金魁跟他媳妇吵闹?也不对,听不见李金魁的声音。再说,李金魁跟我一样追着一个人哪,他绝不能回家去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他悄悄地又缘着墙头出溜下墙来,急忙走进李金魁的家,在窗外隐蔽下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李金魁把解文华抓走了,巧八哥儿和小凤都到他家来找人。这时候的孙定邦心里就象长了草,说不清怎么个不安法,他紧忙着回家来了。
孙定邦到了家一看:齐英又领着他的全家在忙着开挖地洞,连丁尚武也参加了,他干得更欢,地洞已经拐了两个弯儿,洞的一头,已经修成了一个轿车棚子似的小屋,地下铺了一些干草,草上边还有席,席上铺了被、褥,史更新正在睡觉,林丽在他的身旁躺着,不时地给他检查体温。他问了问林丽,林丽告诉他:
史更新的伤病情况还不敢断定怎么样,困难的是没有药,不过看情形,三两天内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
孙定邦现在已经顾不得仔细照顾,他悄悄地把齐英拉到住屋来,把他所遇到的情况说了一遍,看样子他是为难了。
齐英完全体会得到他是怎样的心情,知道他现在肩上所担负的重担,当然是很同情他的,但是也感觉到自己对本职工作才学作不久,毫无经验,对小李庄的情形又不了解,真也是觉得无能为力,然而这是你死我活的敌对斗争,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啊!先把情况弄清再说。于是他竭力地镇静着,这才详细地问起何世昌的具体情况来。
孙定邦对他说:“何世昌有个外号叫何大拿。”齐英一听:
“阿!他就是何大拿呀!我刚到区里来就听到他的这个绰号,不过对他的具体情形不太了解,弄不清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孙定邦说:“他到底算个什么人,还得好好地研究研究。在这个区里,他是数得着的地主,也是个大买卖人,抗战以前财大气粗的不行,谁都知道,进衙门不用通报,上大堂用不着弯腰,在桥头镇上一跺脚两头乱颤!官场上的事离了他就办不了。他的外号就是这么起出来的。人们叫何大拿叫得把何世昌的名字都快忘了,后来干脆就把何字去掉光叫大拿了。他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何志文,是个留学生,现在听说给日本鬼子当翻译官;二儿子何志武,从小不务正业,什么坏干什么,早就是个‘方块儿的’!”齐英不明白这句话:
“‘方块儿的’是什么?”孙定邦下意识地笑了笑:“‘方块儿的’也就是‘国字的’呗!他是国民党的特务!现在也许是高铁杆儿的部下了。他的三儿子叫何志忠,是个大学生,他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据说还被捕过,反‘扫荡’前他在分区作敌工工作,不常家来,弄不清他到底负什么责任,大拿的闺女就是来的这个林丽同志,她的原名叫何志贤。”
齐英又问:“过去何大拿的表现怎么样?”孙定邦想了想才说:“过去老早就是个阴阳人儿,他跟他爹不一样,他爹是个里表儿凶;他可是人脸狼心!别看外面肥头大耳的,象是忠厚老实,内瓤儿里尽鬼花狐儿,光捡过年的话说,可是尽办见不得人的事。实行合理负担的时候,多会儿都是自报头名,背地里他可劝别人少拿。动员参军的时候,他也帮助,可是背地里他进行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