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
齐英追问了一句:“这是为什么呢?”这位武男义雄把大拇指跟二拇指头一撇,就伸到了齐英的眼前:
“八路的,我的不赞成。”说着他还直摆手晃脑袋。
齐英一听,觉得武男义雄的说话不是自相矛盾吗?为什么同志的可以,八路军就不赞成呢?又一想:也许是八路军的同志们有什么违背俘虏政策的地方?问问他,给他解释解释也就会搞通了。于是他很严肃地问道:“八路军哪一点你不赞成?你说说吧。”武男见问就很直爽地说:“刺刀的干活,八路铁炮的给。哼?你的明白:共产党的(他伸出一个大拇指头)这个的一个样,顶好顶好;八路的我的不赞成,不赞成,八路的我的不赞成。唔!你的明白?”说到这儿,你看他气得哼儿哈儿的,脸色都变得发了黄。这一下可把齐英给闹楞了,肖飞当时也没有解开他的意思。
站在旁边的田大姑这时候“呱呱”地笑着说话了:“你们听不出他说的什么来吧?我给你们当当翻译:他说刺刀的干活是拚刺刀,铁炮的给是开枪打。他是在拚刺刀的时候,叫八路军打了一枪,把他的肚子打了个穿儿。一提起这个来,他就气恼的不行。为这事儿,田耕同志快把嘴磨破了!可是他老是摇头摆手的不赞成,不赞成。你们可别再提这个,再说这个,他就要气破肚子了。”田大姑这一翻译,武男义雄把眉头皱得更紧,看样子是更加有气。齐英、肖飞倒觉得挺好笑。
正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就听村外不太远的地方“当!当!”连响了两枪。田大姑听到枪响,知道这是民兵打的信号枪,就连声说道:“这是敌人要来,你们走吧,我不留你们。”一听这话,齐英就要马上走,他还非要把武男带走不可,光怕他在这儿不保险。肖飞也是这样。他们还要大姑一块儿走。因为情况紧急了,多说话已经来不及,于是肖飞、齐英和长江、李柱儿四个人就连说带扯,要武男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田大姑也往外推他。
在这种情形之下,武男义雄为起难来了:他不是不知道有危险,他是舍不开再生的母亲啊!只见他拉着大姑的胳膊,流着眼泪,连声地叫娘。他说:“朋友的开路。娘!娘!我的不能走,我的不能离开你,一天的离开也不行。你的知道:我的家没有了!妈妈的没有了!老婆的、孩子的统通没有了!你的我的亲人,我的不能开路,死了死了的可以,开路的不行。”
说到这儿,他的泪水就花花地流满了脸。田大姑这时候犹豫起来了。齐英和肖飞他们也觉着没有别的办法。正在这一刹那的功夫,武男义雄止住了哭声,挺身站起来了:“你们的快快开路,我的洞里藏着,他们找不到,”他又把刚才那把切菜刀在手里一抄,“找出来的刀的干活!”
齐英一看不行,就又说:“大姑,你也不能在家呆着,你跟我们一块走当然是不行,我看你也不如快到野外去躲一躲,把武男也带着一块儿。”
大姑一听就说:“齐同志你真不明白,我躲出去行吗?把武儿丢在家里我不放心。把他带出去,叫人们都看见,那不就更把他暴露了吗?”“那么,你怎么办呢?”
大姑又很自信地说:“你们甭惦记着我,我不是挑大的说,这几年我遇上过多少次险事儿了,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了。这一回我想好了:我把武儿还藏在洞里,把里外的门都锁上,我上维持会长家里去。维持会长是帮助咱们的人,大约着也没有什么关系。”肖飞说:“不是刘铁军发现了田耕的警卫员在你家吗?”“不,他不知道是在咱家。别说咧,你们快走吧,我不能再留你们了。”田大姑说着就往外推肖飞和齐英他们。
说这话的功夫,已经是到了事不宜迟,刻不容缓的时候了,齐英他们四个人就急急忙忙走了出来。这功夫,全村的人们就乱腾起来了:家里有地洞的忙着钻洞,没有洞的就纷纷往村外逃,有牵着牲口的,有扛着东西的,也有抱着小孩背着老人的,不过因为人们这样逃避,象是吃家常便饭似的那样熟练,所以用眼看着象是挺乱腾,可是用耳朵听来是没有什么大响动的,就连天天嗯儿啊欢叫的驴这时候似乎也知道了敌情,所以它们也是一声不响,只是跟着主人的脚步踮儿踮儿地小跑。村里差不多就剩了维持会里的人们和他们的老幼家属。另外剩了些准备着给敌人烧水做饭的人,那也就不多了。
闲话少说。肖飞、齐英、长江和李柱儿四个人走出村来,天已经放亮了。齐英一面走着,心里老是咚咚直跳。他倒不是为自己害怕,他是为武男义雄和田大姑的安危而担心。所以他总是不断地说着:
“咳呀!我越想越觉着咱没有能把武男义雄领来,是很大的错失!肖飞,依你看怎么样?我总是觉着他有危险。来的这部分敌人不知道是日本鬼子还是伪军?也闹不清来了多少人。”
肖飞说:“快走,一会儿咱就要把他闹清。”
齐英他们一边说着,就加快了脚步往村北急走。走不多远,天就亮了。可是村里边倒听不见什么动静。又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一个土坎的下边,土坎上面有一棵大杨树,这儿满地长的是高粱,很容易隐蔽。肖飞说:“我到树上去了望了望。”齐英说:“小心叫敌人发现了!”肖飞说:“发现了怕他什么?他也是两条腿一支枪。”说着他把手里的盒子炮往后背倒着一插,往树身上一窜,只听蹭蹭几下,爬到树尖儿上去了。这时候,天上刮着微弱的西南风,刮得他在树尖儿上摇摇晃晃,真是令人替他担心摔下来。肖飞在树尖儿上看了有几分钟的功夫,齐英在树下一个劲儿地问:“怎么样?看见了没有?有多少?是日本兵还是伪军?”他只管问,可是肖飞一声不答。
肖飞是有经验的。他知道:在高树上说话,说得声小了,树底下听不清楚。说得声大了,远处就能听见。所以他才不作答复。当齐英问得紧的时候,只见他向下摆手,表示不让再问。肖飞在树上看的功夫已经不小,齐英等得着了急。为什么肖飞还不下来?原来是他还没有发现敌人。他心里想:这部分敌人真是诡秘。他向四外一察看,看到了在野地里藏着的人们,并且还发现了背着枪的民兵。于是他又想下来去找民兵们问询问询。他这才又轻快地下树。他下到树半腰儿的当儿,突然觉得贴着树身的胸膛受了一下震动,紧跟着从村头上传来“嘎勾——”
的一声枪响。这是敌人发现了肖飞,照他打了一枪,打在杨树身上。这一枪,肖飞不但没有害怕,他反而停止了下树,歪着脑袋,顺着枪声又看望了一刹儿。只听他说了句:“好小子,闹了半天你在茅房里头藏着啦!”随着话音,他就“嗤——”地一声,下到树底下来了。他的脚还没有站稳,就又听打来了一枪。
他们几个不敢在此停留,就一面走着一面判断敌情。按照肖飞的判断:这部分敌人是鬼子兵,兵力不会大,他们是奔着一定的目标来的。
大概这是叛徒刘铁军领来捉捕田耕的。
田耕已经走了,武男义雄可就有很大的危险。齐英完全同意他的判断。他更加为武男义雄和田大姑而担心:“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咱们能看着武男义雄叫敌人再捉回去吗?肖飞,想个办法,咱打一家伙不行吗?长江,李柱儿,你们也说说,怎么办好?”齐英不住地这样发问。肖飞说:“打是要打他,不过得有把握地打。”长江这时说话了:“咱们这么办不行吗?赶快通知丁尚武,把咱区的民兵基干队都调来,揍他一家伙。”
李柱儿紧接着说:“我同意,把孙定邦也叫来,打得了就打,打不了就跑。区长,怎么样?我去叫他们吧?”说着他就要开腿跑。齐英这一阵儿的胆子壮起来了,也象是有了主意,他很果断地说道:“对!
就这么办——打。”他说着还坚决地把拳头一挥,象是满怀信心地一定能够把敌人打败。
这真是:
中国人救日本人
子弟兵打鬼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