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五
再说肖飞:出门骑上车子一走,心里可就更觉得为了难。
看了看表,已经将到下午三点,家里的伤员急等着用药救治,这药要是弄不回去,恐怕史更新的生命就要完了!他又想到自己曾经在区委书记面前说过:什么样的具体任务都能完成。如今这药就没有办法弄到手。啊!
真是怪咧!什么样的战斗任务都没有难住过我,这么一点小小的任务就没有办法?
他就又捉摸起来了……捉摸来捉摸去,又来到了平民大药房的门口。他把车子在门口外边一放。嗨!
进去买药,我就不信没有办法,别说它是特务机关,就让它是龙潭,我也要取出水来!它是老虎嘴,我也要拔下它的牙来!他把身上的尘土撢了撢,把歪戴着的小草帽儿正了正,不慌不忙地就走进了药房门口。
肖飞进门一看:喝!买卖果然不小,摆列得还真象个正南八北的买卖样子:三大间门面,玻璃柜台摆了半个圆圈儿,不但各种药品,连各种器械都有,好几个站柜台的在打点买卖。买药的人虽不算多,出来进去的人总是有的。肖飞进来之后,说了一声:“买药”,把药单子就递过去了。接药单子的这个人上下打量了打量肖飞,对他还算是客气,让他先坐下等着,就给他去一样一样地拿药。肖飞装得很坦然的样子,点着一支香烟抽着,拉过一张小凳子在门口里边一坐。看来他是麻搭着眼皮,其实他里里外外都能看到。他一面注意地观察情况,一面打算着,万一要是炸了,怎样战斗,怎样走脱?他把一支烟抽完了,又呆了一会,这药就给打点好了,好几层纸包了一大包子。
没有等打点药的说话,肖飞走上前,一把就把药包子抓在了手里,说了声:“开个发货票吧。”打点药的人拿着单子走向账桌去算账开票。
肖飞真想把药包子一夹,出门骑上车子快跑,他又恐怕这样没有把握,心里咚咚跳着在忍耐地等待。不多一时,账算出来了,发货票也开好了。售货员把单据拿到肖飞的眼前说:
“一共是四十九元六角,请付款吧,先生。”肖飞说:“没有拿现款来,跟我去拿吧。”售货员一听:
“啊?到哪儿去拿?”
肖飞说:“到东关医院,我是东关医院的,你们不认识?”这个售货员一看:东关医院倒是常来买药,可从来都是现款,买药的人也挺熟,可还没有见过这个特务打扮的。唔!这个事儿实在可疑。于是说:“先生,你先等一会儿。”回头向里屋就喊了一声掌柜的。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有五十来岁,又黑又胖,还是大个子,满脸的横肉,鼻子少了一块,留着大背头。他脚上穿的皮鞋是漆黑瓦亮,下身穿一条咖啡色的西装裤子,上身穿着白绸子衬衫,结着蓝白花的领带,看穿戴真象个有文化的洋奴,看他的神气又象个粗野的凶徒恶棍,也象是在天津杂八地常遇到的“十大恶”打手一样。这家伙正是这里特务头子的助手,名叫郎敬仁。他就是史更新的亲娘舅。肖飞一看出来了这样一个人,知道这药怕是不能善拿!哎,要唬就象个唬的吧!索性把小草帽儿又往后脑勺子上一推,把小褂儿的袖口儿一挽,这一回特务的样子可就更十足了。他没有等郎敬仁开口,就说道:“你们这买卖作得也太大了!我一不挑货,二不打价,三不赊欠,四不抹零,叫你们跟着去拿钱就不行。怎么?看着我这个主顾不地道是怎么着?”
郎敬仁一看,这哪是医院的?象是特务捣乱,想着把药弄走去卖钱花。你可算是有眼无珠儿!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又一细想,啊!说不定也许是八路军化装哩!嘿嘿,你算是夜叫鬼门关——自来送死啊!就在这儿抓起他来?当然不能够,不能露出本来的面目;要让他走出门去再抓住他。他的主意打定,满脸带着狞笑:“我当是什么事哩,原来是为了这个,跟着拿钱去可以,你就跟着去吧。”他这一说,打点药的这个人就跟着肖飞走出门来,可是郎敬仁也来到了门口,一看肖飞还有一辆车子,急忙转身回去又派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出门追上了肖飞,打了个招呼,一手就把肖飞的车后座给抓住了,似乎是扶着车子跟着一起走。肖飞一看风头不顺,心中暗想:看来头儿今儿是得费费劲儿,弄不好就有很大危险!
怎么办呢?得把这两个家伙甩掉,又怎么能够甩掉呢?……
肖飞一面想着,他就推车紧走,后边这俩家伙就紧跟,眼看来到了城东门下。肖飞突然把车一停,两手还用力往后一拉车把,只听呱啦啦一声击撞的声音,抓住车后座的这个家伙“哎哟”了一声,两手捂着腿梁子直咧嘴,原来他的腿梁子被车后轴给碰破了。
肖飞没有理睬,紧走两步,来到日本兵的面前,刚要拿特务证,日本兵说了声“开路”。肖飞就走出了城门。后边这俩家伙,连叫了两声:“等等,等等。”就紧紧地追赶。日本兵用枪一挡:“什么的干活?”把他俩给拦住了。这俩家伙急得直喊:“太君!我得过去跟着他,要不他就跑了!”日本兵哪里听他这个?“唔”了一声,用枪托子一杵,用刺刀把这两家伙的帽子挑落在地,又用刺刀敲着他俩的脑袋:“鞠躬,鞠躬的干活,你的明白?”到了这时候,这俩家伙才恍然大悟,急忙鞠了个躬,又拾起帽子来,追出城门。肖飞已经看不见了。
原来肖飞一出城门,紧跑了几步,窜上车去,两腿蹬开,把膀子一晃,飕飕的就象贴着地皮往前飞一样。这街上的人们,见到特务骑车在街上飞跑,这是常有的现象,所以并没有人奇怪。就是日、伪军、汉奸特务们,也没有哪个阻拦。肖飞索性把盒子炮在右手里一提,用一只左手扶车,准备着随着碰见敌人拦阻,抬手就进行战斗。果然不出肖飞所料,真的就有特务在前边等着抓他哩。这是因为,在他刚走出药房门口的时候,郎敬仁就给特务机关打过了电话,特务机关就马上派了几路武装特务,分头在几个路口等着抓他。肖飞骑着车来到东关大街的东口,早已发现有两个便衣特务站在伪军哨兵的后面,他们的右手都伸在腰里,明明是准备掏出手枪来。再看站岗的伪军,他紧握着步枪,也带着战斗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