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孙振邦一死,虽然说没有打死一个敌人,可是把这群日本鬼子、汉奸特务吓得魂飞魄散,胆战心惊!这位毛驴太君,站在孙振邦的尸身前面,直着两只眼看着他,真是面如灰土,心似裂竹,浑身乱颤,连头发梢都打哆嗦!毛利不由得把个驴头连点了几点,心中叹道:中国人啊!怎么能够征服得了!
正在这时,只听猪头小队长大叫着说道:“中国人的大大不好!
心的统通坏了!统通的该死!”他这么一嚷,好象是又叫回了毛利的魂灵。你看他把手一挥,带着这群鬼子兵和特务们,“呼噜……”又回到大院内来,命令把每个被抓来的人们身上里外都要搜查一遍。但是,搜查了半天,任什么武器也没有搜出来,只是在何世清的上衣大襟扣子上摘下来了一挂银“五设儿”——剔牙签儿、掏耳勺儿、胡梳、镊子,还有一个挖烟锅儿的小签子儿。
毛利接过来一看,一件儿一件儿地用手摸着:“唔!刀的一样!枪的一样!杀人的统通可以。”瞧!这位日本皇军的大队长,真是五体痉挛了!他把这件银“五设儿”收藏起来,惊叫了一声,就象弹簧一样地向后一退,“唔哩哇啦”连喊了两句日本话。一群鬼子兵端着刺刀,凶狠狠地走到大杨树下。只听“呀……”一阵恶嚎,“噗嗤……”一阵刀尖刺肉的声响,他们向着这三十多个人乱刺乱杀起来了!
这三十多个人又不是一群绵羊,哪能眼睁睁让敌人乱砍乱杀?都跟敌人徒手搏斗起来,只听“噼噼啪啪”的一阵击撞声,“杀啊冲啊”的喊杀声,“呼儿咳哟”的呻吟声,乱成了一团。院内所有被抓的人们,一看这种惨情,也都站立起来准备一死。
其中有一个人大喊了一声:“哥们儿爷们儿!豁出命来吧!”他往前一窜就来到了人群的前头,刚要上前来夺日本兵的刺刀,后头的人们也都齐呼啦地拥上来了。到了这个劲头儿上,毛利慌忙拔出手枪,“乓!乓!”两枪就把领头的这个人给打倒了。紧接着“达……”大门口外的机关枪也叫唤起来了!哎呀!机关枪这么一叫,十多个人就被打死了!
没有死的一看不行,也都趴在了地下。这功夫,毛驴太君把手一摆,枪声这才停止。所有的敌人也都住了手。再看大杨树底下这三十多个人都倒在血泊之内,一洼鲜红的热血横流竖滚,真是惊心刺目!
这群两只脚的野兽沾满了中国人民的鲜血!
倒在血泊里的这些人是不是都死了?没有,只剩了两个人还活着:一个是老头子何世清,因为他早就受伤气昏,在地下躺着,被别人的尸体盖在身上。另一个就是小虎儿,被一个死者紧紧地搂在身下,敌人一时没有发现他。不过由于他的身小力薄,压得受不了,憋得出不来气,他就用力挣脱露出了头来。他把头一露出来,可不要紧,猪头小队长上来就要拿刀砍他。这功夫何志武又用日本话一说,猪头小队长的刀立时可就收了回去。有人问道:何志武这样没有人性的畜类,难道他还会可怜小虎儿吗?
可不是这么回事。他有他的用意:他觉着把这些人都杀了,这村的秘密就更不好发现。小虎儿是孙定邦的儿子,他爹的秘密他一定知道。
为了这一点,他才不让杀死小虎儿。他对毛驴太君说明了小虎儿的关系,毛驴太君自然是高兴了,他以为象这样一个无知的小孩子,当然不可能跟大人一样,让他怎么着他就得怎么着。所以,他决定要从小虎儿的嘴里得到秘密。他亲自把小虎儿领出死人堆来,笑嘻嘻地问道:“小孩,你的害怕的不要,我的顶喜欢,你叫什么名字?唔?说话的,说话的不怕。”
他连着问了好几句,可是小虎儿吭也不吭,理也没有理,他只是扭着头,直瞪着眼睛不错眼珠儿地,看着被杀死的这些人们。
毛驴太君以为这孩子是吓傻了,于是又拉了拉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
“你的抬起头来,我的看看,我的说话你的明白?你叫什么名字?说话的,说话的。”小虎儿仍是不吭,也不看他。何志武在旁边又叫起来了:“太君问你话你怎么不说?你不是叫孙小虎吗?孙定邦不是你爹吗?你怎么不说?你他妈的哑吧啦?
啊?”他说着就要上来打小虎儿。毛驴太君一摆手:“唔?慢慢叫,小孩的胆小,生气的不要。”何志武一听就退后了两步。本来,猪头小队长早就不耐烦了,他以为象毛驴太君这样地问小虎儿,不如踢他两脚管事。所以他早就气得呲牙咧嘴,想要抬他的腿脚。可是,他一看到毛驴太君制止了何志武,他也就不敢蹬蹄弹腿儿。这功夫毛利又说:“小孩,你的不要看了,死人的你的亲人没有。孙定邦的走了,你的说,他的哪里去了?我的不杀。”小虎儿还是不言语,也不抬头。
也许有人怀疑,小虎儿这孩子真的吓傻了。
可不是这么回事。要说害怕,那是自然的,硬说不怕,没有人信。不过这孩子你别看他人小,心可不小。为什么他不说话呢?他的确是害怕。他怕的不是别的,因为他常听说,鬼子和特务们是很狡猾的,特别是对待小孩儿,一不小心就会上了他们的当!所以他不敢说话。这孩子心儿里秀密,跟他爹的性情差不多,素常就不愿意多说没有用的话,遇事总是小心谨慎。可是,要到了紧关节要的时候,那可是敢说敢当,敢作敢为。别看他一声不响也不抬头,他的小心眼儿里头正在打主意。他想:这么多的人都被敌兵杀死了,我还能活得了?要想活命就得想个办法。听肖飞叔叔说过:他有一回被敌人抓住,他把敌人的枪夺过来,打死了三个敌人他跑走了。
这功夫,毛驴太君用手一抓他的脑袋,使劲儿一拧,正和他对了面。这个蠢家伙,他的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迭儿伪币,在小虎儿的眼前晃荡着,把他那小胡子儿一翘,笑着说道:
“你的说话,孙定邦的哪里去了?八路的什么地方有?我的金票大大给。”说着他就用右手拔出了手枪:“你的不说,要死了死了的!爹的见不到了!奶奶的见不到了!”他的枪口对着小虎儿的鼻子尖直晃。
他以为这孩子一定是要伪币不要死。可是,野兽怎会知道人心?小虎儿倒是睁着两只滚圆的眼睛看,不过他看的不是伪币,而是这支手枪。他认得这枪叫“楠督式”,跟李金魁用的那一支是一样的。李金魁那支枪他常常地拿过来摆弄,玩儿得很熟。他想:我把他这枪夺过来,把他打死就跑,跑到大门口再把那两个看着机关枪的打死,跑出胡同去,一钻枣树林子,他们上哪儿找我去?肖飞叔叔也许就是这样。他把主意拿定了:要夺毛驴太君的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