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号女生公寓楼。
刘云薇坐在书桌旁,对着镜子涂眼影。
“我跟你们说呀,这有点肿胀的眼睛千万不能涂亮色的眼影,不然会很难看,记得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里有个女生,明明是肿眼泡,还涂了莹色眼影,真是……丑哭了。”
薛珊坐在书桌前面翻着路边摊买的八卦小报:“这都晚上了你还化什么妆。”
刘云薇说道:“这不物管系的那个叫图日什么来着,傍晚的时候送我一盒眼影,还说是从外国进口的,我不得试试效果嘛。”
薛珊说道:“你是说图日宝力道?那个蒙古人?”
“对,就是他。”
“我听说他家挺有钱的,有一片牧场,还养了好多牛羊。”
对面参照方茴手法织毛衣的李琦说道:“我觉得这个你可以考虑一下。”
刘云薇一脸嫌弃:“我可不想以后每天和牛羊做伴。”
方茴抬起头:“那你还收人家的礼物?”
“不收人家还不乐意,我能有什么办法。”刘云薇放下眉刷,又拿出口红在唇面轻轻涂抹,嘴巴开合几次,让颜色更均匀一些,完了拿起镜子,左照照,右照照,看起来还是挺满意眼影效果的。
“哎,你们快看,仔仔和大S有戏哎。”薛珊激动地摇晃着手里的八卦小报:“太羡慕她了,我要是能跟仔仔共度一个美好夜晚,少活十岁都愿意。”
李琦透过镜框与头皮夹缝瞄了她一眼:“一周前你不还说非言承旭不嫁吗?”
“有一首歌不是这样唱的吗,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你还听R&B呢?”
“我呀,什么歌火听什么。”
那边折腾完脸蛋儿的刘云薇转过身,看着对面一起织毛衣的两个人:“对了,昨天你们不是去央美了吗?有遇到好玩的事情吗?”
方茴默不作声。
李琦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是问人还是问画?”
刘云薇不解:“你不是说那儿的美术馆很不错吗?”
“原本计划是在方茴的同学的带领下过去参观的,不过中途发生了点小意外。”
“什么意外?”薛珊一听有八卦,娱乐小报也不看了。
“一大三的男生看起来对方茴的同学有意思,硬要给我们当免费导游,在介绍那些画和雕塑作品的时候不断卖弄专业知识,还多次冒犯乔燃,可能他觉得乔燃对他很有威胁吧。”
薛珊说道:“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又帅又靠谱,还会弹钢琴,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刘云薇说道:“你不刚还说只要能跟仔仔春宵一刻,少活十年也愿意吗?”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啊。”
李琦打断她们俩的谈话:“我倒觉得那位大三男生搞错对象了。”
俩人回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她又瞄了一声不吭的方茴一眼:“何莎喜欢的人可能是林跃。”
“林跃?”薛珊说道:“就是那个超爱学习的林跃?听说周末一有时间要么呆图书馆里,要么就在自习室,方茴……这一点跟你很像啊。”
刘云薇说道:“我们跟他在同一张餐桌吃饭的次数不下十回了吧,你还对他的名字这么陌生。”
薛珊往桌面一趴,望着水培的富贵竹说道:“谁让他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李琦说道:“我倒觉得这样的人很靠谱。”
薛珊说道:“那你不觉得这样的人很闷吗?”
一直静静听他们聊男人的方茴说道:“他不闷的。”
薛珊笑了:“因为你比他更闷,所以觉得他不闷。”
刘云薇也笑了。
李琦说道:“闷不闷我不知道,反正昨天央美的大三男生们踢铁板上了,后来连学院里擅长印象画的教授都惊动了。”
刘云薇面露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那群人越来越过分,一会儿问这幅画你们见过没有?一会儿问你们知道莫奈是谁不?知道他的《睡莲》有多少幅吗?一会儿又问去没去过欧洲,看没看过西斯廷教堂的大审判……最后,他们把林跃说烦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把展厅里的几幅作品从创作者的履历,个人特点,哲学思想到画技应用,作品亮点和不足,讲得头头是道,那些大三学生的脸都绿了。他还指出国画展厅里有一幅画并不是唯一的,而是被裱画师将原画一分为二后将上层画纸重新装裱后的揭裱画。”
“他怎么懂得那么多?”刘云薇看了薛珊一眼,脸上添了些好奇。
方茴说道:“哦,他看得杂书比较多,所以比一般人眼界开阔一点。”
“是么?”李琦面带疑惑看着她:“我怎么觉得他的表现很像圈内人,古语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果只是从书本上吸收知识,遇到文教授那样的人,早就露出马脚了,可是他们俩谈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呢。”
薛珊说道:“照你说的,他美术功底那么好,为什么不走艺考的路,央美可比咱们学校名气大多了。”
李琦说道:“那谁知道。”
……
12月,朔风吹,林涛吼。
林跃掩去本来面目,站在一株雪松后面,看着不远处半蹲在地上,给墓中人烧纸钱的吴婷婷。
今天是白峰的忌日,和以前一样,她带了两刀黄纸,一瓶蓝瓶的红星8,还有个油纸包,里面是阜成门外卖十块钱半只的烤鸭。
风有点大,她打了好几次火才把黄纸点燃。
看着黑色的烟絮和灰烬被风吹起,然后飘散。
“你丫活着的时候,每次跟人茬完架都爱喝这个,还说口感绵柔,比牛二好入口,喝多了也不头疼。还有这烤鸭,你倒挺公平的,每次买一只吃一半,剩下一半留着给我,我说我不爱吃,你丫非说不吃不行,有时候真想一鞋底子拍死你得了,省得看了心堵。”
“后来你真死了,再想心堵也没机会了,有时候我就想呀,我这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呀,你说你有什么好的,一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咋就怎么忘也忘不了呢。”
“再后来,我认识了一个人,跟你完全是两个操行。我记得上回过来跟你说过他。爱学习,爱劳动,为人靠谱,不时迸出个小幽默,还救了你爷爷一条命。”
“再再后来,我突然发现不会想你了,嗯,用了整整两年,我爱上了那个人。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但就算这样,我也在心里告诫自己,我要把吃了你的那些烤鸭都还给你,清明、忌日、中元节,一次给你买半只。有时候我会恶毒地想再腻死你一回算了,谁让你丫当初那么混蛋,说了不喜欢吃还总是给我买。”
“想想以前算命的说我情路坎坷,现在想想还真是。男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这两个王八蛋,一个死了,一个逃了,兜兜转转,还是留下我一人儿。”
说到这里,她拧开那瓶红星二锅头,仰头喝了两口,把剩下的酒浇到白峰的墓上。
“你说,我上辈子欠了你们多少钱?”
酒瓶里的酒剩下不到半两时她停住,站起身来往墓园外面走,一边小口喝着瓶子里剩下的酒。
吴婷婷离开墓园后没有回家,乘车来到长椿街附近一条偏僻小巷。
时已入夜,她径直钻进一个用油布围起来的路边摊,要了几串炸串,一个烤茄子,还有半捆啤酒,一个人边吃边喝。
她并不知道林跃看她状态不好,一直跟在后面,街道那边额头有烧伤疤痕,带着一副口罩的人就是她念念不忘的人。
自从暑假结束,林跃就消失了,到现在过去三四个月,可以说杳无音讯。
她喝了一瓶啤酒。
又喝了一瓶啤酒。
……
一个人足足喝了五六瓶,然后在周围食客讶异的目光中找老板结账,离开小吃摊。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凉风吹打着脸庞,激起身体里的醉意。
走在初冬的长安街上,迎着望不到头的车灯和稀疏的自行车流,她的速度越来越慢,步伐也变得凌乱起来。
在西单地铁站口,她停了下来,思考一阵后拐了进去。
下楼梯没事,又往前面走了一段后终于压不住体内的醉意,坐倒在长长的连接通道里。
前面几个刚从地铁站里出来,要么染着黄毛,要么披头散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路数的家伙“好心”地走过去。
“嘿,姑娘,姑娘,你能走吗?你说个地儿,哥儿几个送你回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