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诏耍威风,一来是宣誓皇帝的坚定的改革意志,二来就是给方孔炤撑腰,三来也是希望这件事快速传播出去。
方孔炤有些战兢,又满怀激动的接过旨意。
曹文诏又传达了几句朱栩的嘱咐,这才带着人马大步离去。
方孔炤望着曹文诏的背影,胸口微微起伏,双眸竟然有些红,轻声自语道:“有如此英明睿智的皇帝,何愁我大明不中兴!”
主簿跟着点头,旋即道:“大人,值此机会,有些事情就更好办了!”
方孔炤神色微动,猛的转身道:“好,传令,召集巡抚衙门议事!”
圣旨刚下,明他圣眷正隆,乘着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确实更好做一些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了。
黄立极被罢,方孔炤上位,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整个应府都措手不及。
不知道多少人忧心忡忡,彼此奔走,相互打听消息。
秦淮河刚刚解禁,一些人本打算再次打开门,照常做生意,可眼见方孔炤咸鱼翻身,又全都关了门,一面走动关系,一面观望起来。
江南贡院。
朱栩如同寻常学子一般,在里面的路上走着。
这里虽然不是富贵人家的庭院,可也是九曲八折,庭院深深。
偶尔有人路过,看了朱栩一眼便大步离开,每一个人都来来去匆匆,很是珍惜时间。
这江南贡院是大明学子的一处圣地,不知道多少人从这里出来,然后位列朝班,烜赫一时。
“你,你觉得方孔炤未必能成事?”朱栩摇着折扇,神色不动的慢慢的走着。
在他身后的是应府府尹施邦曜,今年快五十了,面如中年人,神色严谨,目光谨慎,一举一动都好似在思索,推敲。
施邦曜微躬着身,道“是。方大人出自世家大族,与东林邪党,复社等都有关系,臣不是翻旧账,只是认为,方大人受到的压力会过大,他未必能承受得住太久……”
朱栩微微点头,施邦曜的话是有道理的,在南直隶改革,不管是谁,都会倍感压力,类似方孔炤身份背景有些复杂的,更是如此。
不过朱栩笑着摆了摆折扇道:“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给了方孔炤机会,就是相信他,你是应府府尹,好生给朕帮衬着,朕不止要看巡抚衙门的行为,也会看看各地知府,知县的作为,你这个应府府尹,要给朕做起榜样来,别丢朕的脸。”
“遵旨!”
施邦曜连忙道,然后又抬头看了眼朱栩,道:“皇上,臣还有一个担心,方大人做事有些太过,秦淮河不能一封了之。”
听到这里,朱栩停了下来,望着前面,目光微微闪烁。
他想起了扬州的事。对于朝廷的新政,曹卜善几乎是刻板的重复,丝毫没有因地制宜的变通,将盐政弄的乱七八糟,一点主观能动性都没有。
方孔炤可能是出于震慑,或者立威等目的,才下令封禁秦淮河,可从侧面也明一个问题:这些官僚脱离现实,没有了解现实的各种规律,商业也好,农业也罢,都需要因势利导,不能强用政策扭曲客观事实,以此满足内心的成就感,权力感。
朱栩想了一会儿,道:“朕呢,在山东见了百官,在江苏也要见见,些你们不爱听的话,到时候,这些事情,朕再拿出来讲讲,只是希望你们这些为官一方的大人,能听得进去朕的这些唠叨……”
“臣不敢!”施邦曜慌忙抬手。
朱栩摇了摇折扇,又迈步向前走。
这些大人们思维固化,哪怕现实在眼前了还要抗拒一番,岂会因为他几句话就改变?不过,当事实到了眼前,这些人也就没有改的必要了——朱栩已经不再需要他们。
施邦曜算不得干吏,好在做事稳妥,对朝廷的新政有着极好的把握,执行力非常好,朝廷的评价也不错。
他跟在朱栩身后,心底一直在思索皇帝突然召见的目的,可见皇帝始终没有多,他也没有开口询问。
朱栩已经从施邦曜嘴里对南直隶的官场以及朝野生态有了初步的了解,一边走着,一边又道:“听,江南的士林对朝廷,对朕都很不满是吗?”
施邦曜顿时明白皇帝的目的了,施家也是江南大族,他的父亲,祖辈都在朝任过官,在江南有一定的分量。
施邦曜跟在朱栩身后,脸色微肃的道“皇上言重了,江南士林与下士林一样,都心系我大明社稷,皇上与朝廷也都是为了中兴大明呕心沥血,最多不过是一些不理解,不上不满……”
朱栩笑了声,点到即止。
想要瓦解江南士林的抗拒之心,就得从内部做起。方孔炤是给予信任,这施邦曜就是不动声色的敲打了。
一个是一省巡抚,一个是省会的府尹,这两人的态度至关重要。
施邦曜心里这时也忐忑了,施家是江南大族,如果不能跟着皇帝走,只怕后果难料。
可是,他们如何跟着皇帝走?交出所有田亩吗?家里那些族老只怕宁死都不肯答应!
朱栩自然没有要在南直隶大动干戈的意图,漫步走着,与施邦曜闲聊,的都是南直隶近年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不深不浅。
越是如此,施邦曜心里越是不安。皇帝对南直隶的了解显然不是‘偶尔听’,是长久关注的结果,这明皇帝心底自有一番计划,这个时候找他来,多半是想要他表态的。
施邦曜神色还算镇定,抬着手道:“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朱栩‘唔’了声,背着手道“不急,时候未到,你先帮着方孔炤做好分内事,督政院,大理寺,刑狱司都要抓紧,朕在江苏也待不了多久,朕走之前要看到成效。”
施邦曜压着心里的慌乱,道:“臣遵旨。”
这个时候,曹化淳上前,在朱栩耳边低语了一句。
朱栩神色不动,转头看向施邦曜,淡淡道“惠字头的商会,在江南似乎一直处境不太好?”
施邦曜闻言就是一惊,躬着身,目光有些闪烁的道:“虽然江南文华如星,可总有些刁民,微臣回去之后,定然严查。”
朱栩看着他,拍打着手里的折扇,没有话。
惠字头的商会,下都知道这是他的钱袋子,甚少有人敢不给面子。可唯独在江南一些地方,是举步维艰。
这里的原因,还要追溯到当年朱栩不复启叶向高等人,然后就是清理东林党,解散复社等等,这在江南引起巨大震动,抵制惠字头商会已经不是一时半会,是多年的一种习以为常的事情了。
好在,以前都影响不大,且朱栩需要安抚江南士林,一直都没有怎么动。
可是,就在刚才,应府的六个惠字头商会,突然间被几伙人,同一时间给砸了,其中就包括总商行分行的惠通商行!
是盐帮的人干的!
朱栩背起手,抬头望,这盐帮是越来越大胆了!
俄尔朱栩又笑了,看着施邦曜道“有人,朕沉溺于铜臭之物,又有人,朕是在与民争利,甚至还有人,朕会因私利亡国,你怎么看?”
施邦曜神色微沉,道“启年间税银不过两百多万,可朝廷这几年单单赈灾就用掉了近三千万两,皇上的内帑早已经一空,臣认为散播此谣言的人,其心可诛!”
朱栩呵呵一声,道“你倒是明事理,去吧,盐政的事情你自己处理好,关于惠字头商会,地方衙门只当正常的商行就是,无需刻意关照。”
皇帝这样,施邦曜可不敢这么答应,抬着手道“微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