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只要我守住自己,不断消耗阵力,总有一天,第三把断枪会从天上掉落。”苏瞳的声音变得轻柔朦胧。
“不过时间过去一天又一天,让我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我才发现,此阵最厉害的地方,便是改变我对时间的感知力。”
“它只需要封我一天,我便品尝数年光阴荏苒。说不定我等不倒傲青解阵,自己就会把自己给逼成真疯。”
“所以到了最后,我打算‘杀’了自己,主动结束一切!”
实在是太狠了!
苏瞳心性隐忍得令人心悸,是要有多甘于忍耐,才能在阵法的幻影之下做出这一系列决定?
能承人所不能承受之孤寂,能尝人所不能想象的苦闷。最后还能保持本心。
夜吹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寒战,突然觉得相比于自己的小师妹,自己百年坐狱也并不是那么不堪回首的一件事情。
傲青眼神却愈加晦涩,他明白苏瞳未说出口的意思,那就是她本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能带她脱离困境,但这一次,他却迟迟不能行动,以至于要逼她自己动手破阵!
这是什么人布下的杀阵?
我必须把他找出来!
一回想起自己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傲青便不寒而栗,同时胸口萦绕起一股强烈杀意!
正如苏瞳所说,这阵法并不针对别人,是专门用来杀与碧空战将有深厚羁绊之人,在曾一起经历生死的幻觉中,很少有人能保持意识清明!
他虽并没有完全沦陷,却因不舍与留恋那些早已经在梦里远去的身影,少已经被封印在灵魂深处不敢轻易碰触的笑靥而流连忘返。
他哪里想得到,自己所经历的时间与苏瞳所经历的时间有着巨大的差别?苏瞳说她已承百年之苦,夜吹说才过十天,但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入幻不过……一柱香。
歹毒无比的诛心大阵!
一边想傲青一边脊背发凉。
如果苏瞳不是苏瞳,就算最终他能狠心掐断金枪从往事中抽身而回,只怕看到的也只能是自己心爱之人的尸体。
到那时候,即算是逃出了阵,还是被无情诛心!
还好苏瞳没有选择等待,她的百年静寂,不过为了酝酿惊天一剑!
这么一想,傲青又情不自禁对苏瞳多喜爱一分,这才是坚强得足以令他心动的女子。
在傲青暗自腹诽的时候,苏瞳依旧在向众人描述自己经历的故事。
“我相信待我死亡的那一刻,此阵所有力量必定尽数从我身旁抽离,毫无保留地去诛杀傲青。只有在那个时刻,我才能感知到金色长枪的所在地。”
“想明白这一点,没有花我多少时间,但要做到傲青没有做到的事情,一击敲碎金色长枪,我却没有把握成功。”
苏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里藏着的剑息,脸颊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所以我用它诛我心的时间,练剑!”
“我的剑,没有招式,只有剑意。诛心大阵给我散播的恐惧与怀疑,便是我的磨刀石。”苏瞳眯着眼睛,突然转头看向雏翎。“雏翎,你告诉我,你觉得世上最残酷的战斗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是什么样子的?”雏翎被苏瞳冷不丁地一问,表情都变得迟疑起来:“大概是敌强我弱,敌多我少的那种情况?”
听了雏翎的回答,苏瞳不置可否,又转向夜吹,问了一个同样的问题。
“大师兄,你说。”
“最难胜的战斗,大概是……赌上了至亲生死却没有退路的战?”夜吹表情凝重,低低的声音的确让人心情一沉。
“呵,都不是……”苏瞳摇了摇头,不能否认雏翎描述的那种无助,也不能否认夜吹描述的那种残酷,但这还不是她在百年中体会到的东西。
“世上最难胜的战斗,是当一个人失去了信念,还要坚定地出剑。”
提起自己的经历,苏瞳依旧忍不住脸泛菜色:“我持剑守着你们在阵中的‘尸体’,每天都必须拿出一万倍的勇气来鼓励自己没有判断失误,这一百年,没有人能给我确切的答案,加上阵法对意识的渗透,让我经常混淆真实与虚幻,但我明白这一剑,我必须斩出去,而且不能失败。”
“还好我最后守住了自己。”苏瞳释然一叹,而后转身投入了傲青的怀里。
她是解救了大家的救世主,但这一刻她需要的是傲青坚硬的胳膊和可靠的怀抱。
雏翎的脸颊在颤抖,听完苏瞳的话,他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后怕,若自己身处苏瞳的位置,只怕早已经无法保持沉默,或在爆发中自取灭亡,或让迷阵完全吞噬自己的灵魂!
师妹,你太谦虚。
夜吹静静站在一旁,抬头眺望纵横苍穹的那道巨大裂口!
那哪里是一个大乘修士能斩出的剑痕?那是神之一手,只要看看撕开天空的沟壑,便能深深体会苏瞳这百年来沉积于心的坚韧与执着!
她最后的出手,早已经超越了大乘修士*的极限,在意境上达到仙人合一的地步!
好不容易等到苏瞳主动求抱抱,傲青自然双手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目无旁人地吻起她微微战栗的睫毛。
他很自豪苏瞳能挥出那样的一剑。
他的心跳情不自禁快了半拍,苏瞳心境之强,远远超出他的预计,只怕她真能成为唤醒那把可怕神剑的,第二个主人!
看来司灵让苏瞳得到雪影,不是没有原因。
傲青为苏瞳所做的一切而骄傲,但这些话他都没有说出口来。
“咳咳,你们这样虐单身狗,合适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雏翎捂着胸口,一个劲地咳嗽。
“继续……上山?”夜吹眼珠子拼命向上翻,似乎要表示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但他那小脸绷得紧紧想笑又忍着的模样,比雏翎更加欠扁。
“上。”傲青抬头眺望着山巅的松居,原本便是打算去哪里一探究竟的,现在又遇着了这么厉害的个诛心阵,他更不可能放弃!
“不过……”他舔着自己的唇,双眼深处突然流露出了贪婪的表情,如久未进食的狼,眼里冒着绿火,直勾勾地盯着夜吹裸露在外的脚踝。
“不过什么?”夜吹根本承受不了傲青眸压的注视,与他目光交叉一瞬间,便情不自禁地牙尖打颤起来。
“不过大师兄那脚链能不能送给我?”傲青咬牙切齿地索要,原来还在对苏瞳只相信夜吹的言论耿耿于怀。
凭什么夜吹有这么狗腿的法宝,能让瞳瞳随叫随到,亲密无间?这样的东西,应该被他收入囊中才对!
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
夜吹一阵苦笑。要能解下这囚徒枷锁,他感谢傲青还来不及呢!
“给你给你!只要你能拿得走,随你拿去!”夜吹也不在乎形象,臭脚丫瞬间便伸到了傲青鼻子底下。
“还是大师兄人最好!”傲青乐得双眼立即眯成两条小缝,也不计较那古怪的酸爽味道,身上威压一下由凶残霸道消弭于无形。
只见他以中指指背轻轻在司狱铁令上敲击了一下,那号称绝对不可能被除司狱以外第二人取下的令牌,便“啪”地一声断开,轻盈地落在了傲青掌中。
“嘻嘻!瞳瞳,记得没事就叫我啊!”傲青二指捏着铁令,在苏瞳面前左右晃动。
“你,你居然真把它摘下来了!”夜吹的双眼瞬间瞪得铜铃般大,金鸡独立的姿势立即保持不住,一个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完全无法接受这样的变故,一旦取下了铁令,是不是意味着他再也不是南星罪人?再也不需要回南星大牢里坐板凳?再也不用卖身偿还康仁老混蛋欠下的巨额债务?
谢谢你!傲师弟!
夜吹的眼里瞬间蓄满泪水,要不是太过震惊,只怕要跳起来抱着傲青的脖子啃!
“你真厉害。”看着眼前晃动的亮晶晶之物,苏瞳只能这样感慨,傲青的手段总会超出她的预计,只不过这一次他到底在诛心阵里看到了什么……才拖慢了脚步?
苏瞳明智地保持缄默,毕竟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心中能藏着些小秘密。
“接下来可能还会遇到比那诛心阵更可怕的东西,十天,也足以让那些落在我们身后的十域修士来到无根山上,走到我们之前,你们不需要因为我个人的小小执念,继续跟我选择这条路。”
傲青将司狱铁令收回自己的袖中,回头对夜吹与雏翎说道。
不愿强迫夜吹同行,这也是傲青解下他脚上枷锁的原因。
“师弟,我们不需要这样见外,你们两个既然是我的师弟师妹,身为师兄者,总要在力所能及时,罩着你们。”
没有了负担,夜吹脸颊上升起一抹谪仙般动人的笑意,甩着长袖大步向前走去,竟一人走到了最前头。
“我……我也是与碧空战将有渊源的人,正好与你们同行。”雏翎胀红着脸,表示绝不放弃。
四人入阵,现在还是四人登山,他们仿佛已经将卞之问的仙藏抛在了脑后,全心全意去追逐自己渴望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