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钱啊。”
彭文正和曹举人一家子的地产实在不少,甚至不在册子里,也就是官府记录根本没有的田地居然超过了一半,这也很正常,收税的人找自己的兄弟自己开店,自然是有免税这个大杀器在的。
越是深挖,就让人觉得触目惊心,如果仅仅按照严刑逼供后得到的数据,仅仅江阴一县,托庇在各处大族,不必缴税的田地就达到了三分之一,要知道,江阴本身还是有不少官田在的啊,官田自然没人去帮忙避税。
也就是说,许多的官府开销,全都压在了那些无法想办法逃税的人头上。
同时,此城中的匠户逃亡数量,也相当的大,朱元璋原本的想法很好,这些工作全都世世代代的做下去,保卫我老朱家的江山,军户不拿钱,就用命去当兵保卫我大明江山,匠户不拿钱,还要在帝都轮换着干活,农民听起来不错,但实际操作中却是最惨。
一个很简单的推论,如果江南真的被治理得风调雨顺,那那么多海贼从哪里来的?
虚假繁荣。
建立在海外海量白银基础上的繁荣,基本上对于大明朝来说,就是一场大规模的劳动力,被统治集团驱使着种桑织绸,最后什么也没有在海外交换到的数字游戏。
这造成了什么?
按照经济学原理,就是通胀的痛苦,一部分应该被中国人生产消费掉的生产力,原本可以生产的粮食,变成了丝绸后,去交易到了一堆白银。
而这些白银的最后下场,很多时候都是那些大富豪的坑洞。
最后,几千年的产银国,在历次对外赔偿,以及不加限制的海关,以及卖国坑国起劲的果党,最后,果党将全部黄金白银全都运到了某个岛上后,中国居然陷入了毫无贵金属支撑的货币,只能用粮食挂钩货币的情况。
实际上这也很简单,朱元璋的这套模型,可是万万想不到,外面会出现一群洋商捣乱啊。
原本的一部分粮食变成了洋大人身上的丝绸,粮食变少了,人口变多了,那么粮价上升就成为了必然。
当然了,按照朱元璋和朱棣原本的规则,南方的粮食运输过去,也没什么,但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本该纳税的主力,纷纷开始不肯给钱了,原因很简单,原本压制他们的力量,自己就完蛋了。
中国本土而论,最最值得投资的三大板块,自然是华北平原,长江中下游平原,珠江平原,其中华北平原汇集了重工业时代的所有元素,承担着随时准备爆兵爆坦克海爆军火产能拱卫京师乃至北方的任务。
不是能力强、业务好就能成为称职的领导。就像有些人,他爬梯子的速度特别快,却经常架错墙。
同样的,可以养活一亿以上人口的广东平原,一个很重要的任务,其实就是以地理位置的优势,将整个东南亚的资源收拢汇集起来,进行内部的整合。
未来的日子里,长老们很难在东南亚开办什么大型的工厂,那么这种交换和集散地,最佳的选择自然是以广东为核心。
这几乎是完美的殖民地模式,后世的时候,以英国人为核心的殖民地体系,殖民地们刚刚独立的时候,无不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混乱,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在英国人故意的操作下,都是以原材料出口,或者单一产业链为主的国家。
一旦独立,自然就乱了。
当然了,那不过是阵痛。
对于广东的渗透是一点点的,起码在越南发生内战的情况下,大量物资被运输去了内战双方的战场,甚至发生过同一个商人一次性接待双方采买人员的“惨剧”,当然了,他倒也机灵,分别派人盯着,连住房都让他们住在隔着一道墙的房子。
这次内战被后世称作郑准起义,而给广东带来的生意,也被叫做郑准景气,反正有越南所有的煤矿铁矿金矿作为抵押,长老们花钱还是足够大方,这些钱自然花在了刀刃上。
一艘中国旧式的沙船,这种船由于大平底,往往不太适合风高浪急的大海,或者说是太旧的不太合适,不过这艘船吃水不深,操作船帆的手艺不错,渐渐驶入广州湾,这里正是一年中最最繁忙的时刻,无数海船出出入入,而中间最宽敞的航道,自然是那些大商船在走,那些大船往往都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旗帜,而许多船上,都有一个“郑”字大旗。
船主一身熏黑,他恶狠狠的看着那面黑旗,知道那面旗子是海上枭雄郑芝龙发卖的,以一千两到几千两不等,尤其是大明朝改朝换代后,郑芝龙依然活蹦乱跳,不但如此,还接上了帝都的高枝儿后,他的船可以跑从渤海湾到东南亚诸海的广大海域,虽然这种垄断行为已经被严厉警告,垄断日本贸易也不再可能,但海上势力却不降反升,究其根本,还是不断讨好帝都带来的好处。
历史上郑芝龙就是被诱捕后杀死的,虽然其背后的原因也有两面下注,以及被我大清许诺后杀死,但这个人绝非可以争天下的人物,按照长老们所说,不过是放凉了随时可以吃下的而已。
起码有郑芝龙在,中国沿海的大伙儿海盗都被剿灭,原因很简单,入了关的我大清自然不需要修长城,依靠打砸抢地盘当了扛把子的人,第一个打击的就是其他想要依靠打砸也去当扛把子的人。
按照黑汉子所知,这种郑字黑旗明年就要停止贩售,取而代之的是新式的中字号完税黑旗,当然,他能打听到这个,也是因为其他人告诉他的,但究竟为什么,郑芝龙在这里退让,也很简单。
长老版本的大白舰队,从远方出发,穿越台湾海峡,在广东海域停留一段时间后,就朝越南而去,这舰队的速度,还有大炮的威力,虽然是打着友好的旗号,但极大的震撼了郑芝龙,虽然帝都方面口口声声说可以卖给他船,但提出的条件可是不低,有一条就在于,船舶通行标准。
后世的时候,大英帝国的造船厂基本上完蛋,造船订单基本上被中国和南朝鲜国垄断,但是各种技术文件,乃至于试行法律,都遵循的是英国法律,英国标准,仅此一项,就损失了无数金钱,原因很简单,殖民了全世界的英国,其海洋法律也输出到了全世界,那些殖民地国家虽然独立了,但基本上都延续了过去的法律。
这个时代的海盗集团,有点类似于后世的股份制,都是多少人凑一条船,混了多少船,大家一起捞钱,而郑芝龙就是其中最大的海盗头子了。
想到海一般的钱流落在外,而他此行的目的,黑衣汉子就更是温怒。
夏日的海水,蒸腾的水汽让每个人身上都湿漉漉的,好在都是常年吃这口饭,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忍耐。
沙船靠岸花了许多时间,太阳都快下山了,也让汉子更是不满,他不断催促下,下锚,捆好,落帆,等到折腾完一下,才算下来后,船台下还有人在等待。
“下官,广东跪越办主事张次仲,见过大人。”
一个文官谄媚讨好的在面前磕头,汉子走过去,接受了跪礼,不过面子上更是不好看,忽然狠狠的一踹,将张次仲踹到在地,说道:“他妈的,让爷爷我等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把码头给我清空,不知道该让我靠岸吗。”
张次仲一下下磕在地上,说道:“越南大人爷爷息怒,委实是小的无能啊。”
黑皮汉子看着张次仲又嬉皮笑脸的爬起来,用自己的官衣给他擦拭鞋子,同时还说,不必踹我,小的再脏了爷爷的鞋……也稍稍笑骂起来:“奶奶的,不把爷爷伺候好了,老子就让越南并入中国,让你们跪越办直接完蛋,怕了吧。”
“小的听从大人的。”
“你们准备了多少军资,还有我等要的岁币在哪,前线大军正要钱呢,可是,这广东居然有人敢送军资给郑准的叛军,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大人,我跪越办可是着实想办法了,抓了不少人,但那船一离了海岸,去了哪里,我等真控制不住啊。”
郑问浩怒道:“你们不会每艘船都跟去,告诉你,你们跪越办之所以可以存在,还能每年领用大笔经费,到了哪里,直接征用物资,只用一句为统一越南,就是因为我们越南还没有被统一,一旦被统了,那你们荣华富贵的日子可就是结束啦!”
张次仲打了个哆嗦,这显然是这些跪越办官员最大的梦魇啊,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原本可以呼风唤雨,风光无限的工作,一旦真的把越南纳入了本土,那怎么样都要取消跪越办这个单位了吧。
原来大明立国后,对于越南这个几百年前的旧土,自然是想要拿下,但大明朝主要的敌人,还是曾经的威胁蒙古,因此对于越南,还是准备以怀柔危险,先对付北方敌人为主嘛。
可这一怀柔,也就是给予越南人来大明朝一些优待,可就优待坏了。
有些越南人,在大明朝杀了人,直接跑了回去,越南官府自然不肯配合大明差役的抓捕,事后得意洋洋,声称这是越南司法的胜利,统一啦,你们就没有随意犯案强暴大明女人的机会啦。
同时,越南某些地方,也成为了诈骗大明的前线基地,大量大明普通老百姓,一生淳朴,说一不二,哪有越南人哪有寡廉鲜耻,以诈骗人家钱财为荣?以越(tai)人的教育,他们从小学老师那,受到的就是,诈骗,杀死,强奸大明百姓是理所应当的。
越南人在大明做买卖,做到一半就卷款跑路的大有人在,而为了帮助他们,大明官府却是要设立越南办,帮助越南人在大明的生活,工作,这本是好意。
但越南人却说起了怪话,你看看,不统一就有这么多好处,统一了却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必须反他们,你越反他们,他们反而要给你钱的!所以,跟我杀啊。
同时,因为拥有了巨大的权力,跪越办这个部门不但遍布了全大明的国土,无论是帝都的跪越办中央,还是各省直属于巡抚衙门的省级跪越办,知府下属的跪越办,都是如此。
于是,权力的寻租就开始了,一开始,还是一些大明的败类,伪装做越南人,捞取各种福利好处,而跪越办自己也是好处不少。
记得那个银行家的儿子的问题吗,爸爸,我们开银行,钱都是人家的,那怎么赚钱。
银行家命令儿子去冰箱拿了一块肥肉出来,然后又放回去,现在,手上是不是全都是油水?
郑问浩虽然不满,但依然大摇大摆的来到了被安排的住处,他此行自然是质问一下,为什么天朝突然干涉起自己的内政,由于战事一开,河内一方感觉越来越吃力,而双方互相之间很难有什么秘密,从广东得到的物资支持,甚至粮食和武器支持也赤果果,起码帝都不会运送冷兵器或者各种的铁器过来,这些都在广东采买好了的东西。
作为大明朝抵抗到最后,被屠城尸体堆堆出一个土山的大城,此时的广州却欢乐祥和的多,原因很简单,过去一些年,因为欧洲人需求减弱,造成外贸额度降低的情况,随着天津港的建设,海上商路虽然也是摸索着,但一点点的开始了,许多在前期受益于长老会而走向富裕的人,作为真正的基本盘,被鼓舞着开始了这样的贸易。
北方运来的东西种类不少,不过真正的好处是,广东本地的出产有了消费之地,端溪的砚台,英德的石头,粤西的铁力木、花梨木、紫檀木,带着各种花纹的陶器、铁器、铜器、锡器,乃至于手工业的各种装饰品,终于有了一个收购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