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骥抱怨一通,两人身份类似,都属于地方上的小人物,不黑不白,半黑半白。
真正的大户可不敢这么早站队,应付过去,等待未来才好。
而那些酸腐的读书人,满脑子的都是以自己的名声啦,文章啦什么的,求取官职,求田问舍。
历史上,这些儒生也是如愿了,我大清招人当真是不拘一格,召开的科举第一届就让多尔衮自己都目瞪口呆,这些人虽然德行不堪,但是对于我大清来说,只要保住自己的位子,那么算什么?
何况还有秋后算账呢。
我大清是有着保八旗不保中华的传统的,哪怕是这些儒生自称自己是何等的文采飞扬,那关八旗何事。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预科班说好听点,在文件上,就是发掘地方人才,充实地方执政根基,说实话,就是找群人,不求他们真正掌握现代化的内在,只需要他们见识过自己的落后,回到家乡,作为宣传的走狗就好。
毕竟,哪怕是拍马屁,能够在几秒钟内判断出老板需要打火机还是装满了枸杞的保温杯。
那可都是技术啊。
还真的就得是类似于庄骥这样,不上不下的,才有这个财力买到这个名额,还有这份儿心思,看看能不能混到点什么好处。
好在这学校,按照说法,还没有开学,真正的先生还没有到位,因此每日活动不多,看了一日,无论是校舍还是食堂都不错,当然了,按照庄骥的想法,自家儿子的首要做法,应该是多联络同学,投靠那些真正有身份的人,哪怕为他们花钱,欺男霸女也在所不惜!
不然啊,他一个依靠抢劫上位的农民,哪里有门路?
什么叫两眼一抹黑,就是这样,哪怕身有巨资,拎着猪头,死活就是找不到庙门。
无论哪个时空,有实力有欲望,希望办成一件事,但是任由你钻营再三,就是找不到正规渠道,气死你也休想。
当然了,庄骥回到那旅馆,正满心心思思的想着如何巴结长老呢,却是正有两名黑皮在等着他。
那老板娘不敢动作幅度太大的指出客人,而是努努嘴,那当头的大汉大吼一声:“你就是庄骥?”
庄骥点点头,这黑色的制服看起来让他心底一颤。
全世界主流国家,都喜欢把警服弄成黑色,原因其实很简单。
首先是耐磨不怕掉色,节约了成本,别小看这一点,百万级别的警察,花销是巨大的,能省一点是一点。
其次,黑色是一种庄严肃穆的颜色,便于吓唬人,震慑不法分子,至于不法分子会不会被震慑,那就不知道了。
当然了,作为不法分子,比警察还懂法是必须的。
最后,方便隐蔽身形,跟踪盯梢啊,冲进淫秽场所什么的,都是这样。
而新式警服也基本上突出了这一点。
庄骥不敢言语,不过这片警儿的脸色不佳,说道:“这位官爷,您有什么事情……”
“哼,既然来了帝都,就要守帝都的规矩,你个外乡人人,难道不知道,帝都里蓄奴,是要纳税的!”
庄骥虽然还摸不到头脑,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差爷,多少钱。”
“多少钱?哼哼,你摊上大事了,一个奴仆,就是10两银子一月,而累进制度,两个就是40两,三个就是90两,四个就是160两,五个就是……”
老邢却是拿出一个小本子,低着头,看一句,就读出来一句。
他读这本子的时候,带着一点疑惑,但抬起头来面对庄骥的时候,又是变得有几分凶厉,反正很是搞笑。
但庄骥表情变得疑惑起来,一贯的官差勒索,也不过是找理由说你藏违禁品啦,是不是通缉犯了什么的,随手打点一番,不就成了?
这帝都的风水到底怎么回事,学校里一个个昂着头根本不接你的讨好的银子,出来后,收钱的马上上门?
“您老说的,您要什么孝敬,还不是一句话吗,咱们走近两步说话。”
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那些长老一副不收你的钱的样子,怎么奈何下面的人……
老邢板着脸一怒,说道:“谁要你的钱,自己去居委会登记,然后再去政务大厅交费,帝都不许使用奴婢,不懂啊。”
他似乎是终于有权欺负人了,此时得意洋洋:“知道了吗,必须登记,登记!”
庄骥却是懵逼了,这不要钱来闹什么。
“这几个都是我家使唤惯了的,却是收这么高的费,只怕耗费不起啊。”
“要的就是你们这些人使唤不起,长老说了,你们这些人家里多一个奴仆,部队里就少了一个奋力征讨的士卒,指不定就差这一刀,就拿下敌人的山头了,所以,要么让人自由,要么交费,没有多余的话!”
庄骥被这番话雷的头晕。
往年时候,尤其是这种闹兵灾的时候,趁机收纳仆人,乃是一等一的美德,起码这些地主自己家在自家的族谱上,就是这么记录,感恩自己的仁德,今天有将多少个快饿死的人变成自己的奴隶。
至于这些穷人为什么快要饿死了,那就是大老爷也不关心的事情了。
这已经不是利益纠葛,而是价值观的动荡了。
“他们都是快饿死的时候,得了我庄家的馍馍,才活到今日的,自愿给我家干活,哪有还要给官府钱的,这也管的太宽了!”
“爱住住,不住滚,帝都不缺外地人!”
老邢却是记忆起长老给他们上课时候的霸气,说道:“帝都的规矩你不懂,在这里,人就是人,不是什么仆人!”
“那我儿子在帝都没人照顾,那么可怜,就没人管吗,我……”
“呵呵。”
“我庄家在胶东地面上,大小也是个人物,到了帝都,如果没有几个仆人带着,不就掉了身份吗。”
“在你们外地,你是老爷,到了帝都,你就是个要饭的!”
老邢有自己的骄傲,他骄傲啊,虽然不过是一个一个月几十两银子的小警察,但帝都是什么地方?天下第一大城!
在这里,聚集着天底下最有权势的人,最有力量的人,最有钱的人,周围的地面上,想要好好过日子,都得过来巴结帝都的人,虽然这些好处他老邢吃不到,但是作为一个两年前才混进帝都,考进警察训练班的人,他也是得意洋洋的很啊。
庄骥却是怒了,这么一个差役的人物,如果是在老家,早就让人打过去了,大不了事后给那三班的头头送礼而已,但在这里,他是真的不敢了,帝都的人确实骄横,但人家也有骄横的本钱,就这么个小差役,那精气神也是可以看见,仿佛是什么大官一样。
“就这么说,难道帝都的大员,身边就没有仆人了吗。”
“你是不知道啊,前明的那些贵人,要不老老实实缴税,要不把该辞退的都辞退了,倒是有往南方跑的,但是跑了没几天,不是又跑回来了吗,他们可受不了没有自来水,没有消炎药的日子啊。”
庄骥不懂,只觉得荒唐:“这怎么像话,难道当官不就是为了……”
他摇摇头,这叫什么事。
接下来,还真的要去那居委会的地方看看,这帝都的官府到底是怎么回事,还给不给他们官绅家里活路了,连个仆人都不让带,这和平民百姓还有什么区别啊。
当然了,与此同时,正在床上哎呦喂着自己的膝盖的时候庄聚贤,却是迎来了自己的同宿。
“全冠清,你就住这里,不许闹事,每天早起5000米晨跑,事后可以自由活动,但晚上必须在宿舍,不许留宿外人!”
全冠清身穿半新不旧的儒袍、学生巾,面对面色苍白的庄聚贤也是客气的很。
“这位同学,以后咱们同室而居,要多照应啊。”
庄聚贤哪见过这样彬彬有礼的伪君子?却是颤颤抖抖的不知道如何应付。
全冠清看在眼里,收起自己的鄙夷,却是极其热情,说道:“学生全冠清,请问……”
“庄聚贤,你坐那边吧,我是起不来了。”
全冠清将大大小小的行李放在地上,先打量一番,虽然比不上自己那小书房的宽敞,不过干净多了,虽然这里不可能有自己几年前中了最后一次秀才后,得到的那个小厮和丫鬟,那对男女直接被放走了。
“儿啊,你要去帝都,可不是去享乐的,而是给咱家寻条生路的,人家打定主意,把我等身上有前朝印记的人,都当做了洪水猛兽,只用自己人,是非常明显的,这种情况下,坐以待毙是不行的。
咱们历代家规,改朝换代寻常事,我们多面下注就好,但是现在,眼看着南方根本扶不起皇帝来,听说那鲁王都被吓得不敢在江南居住,老老实实回到山东,帝都这边成事是必然的,这种时候,当从龙之臣是没戏了,你能给人家打杂儿就是看得起你,再好像以前一样,以为卖力投效,说几句歌功颂德的拜年话,人家就用你,实在是和小孩子一样天真,你没有攒下用命打下的功劳,没有天长日久的交情,就凭着几句酸诗文,就想着登堂入室做官?”
全冠清完全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位哥哥分别去了周围的国家,什么日本,英吉利,美利坚什么的地方,反正爹爹临走前训话,“我全家祖祖辈辈都不必在乎做汉奸,只要能保住我家的荣华富贵,那算什么,以前,多面下注,就好像诸葛亮家,三兄弟分别进了魏蜀吴三国一样,分别投靠才安全,才能保住我家的几代安康,本来,去关外投靠鞑子也好,去草原投靠蒙古人也好,都是路子,但是看着他们都望之不似人君,所以,其他的哥哥们都要出国,多面下注嘛,记住了,只要能保住咱家的富贵,当汉奸可以,出卖朋友可以,哪怕让你把你爹我这一百多斤卖了都可以。”
全冠清已经完全认清了自己的任务,他的家族从不追求首辅大臣那样的大富大贵,因为那奉献太大,而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最最滋润的,类似于江淮盐道,或者某处管钱粮的好缺。
依靠良好观望风色的本事,全家都是这么走下来的,而大学一开,全家的人就分析出来本质。
比起新时空的文人,长老会对于受到现代化熏陶的新人的信任程度还是更高的。
他带着点嘘寒问暖的意思,说道:“庄兄弟是受了风寒吗,这是怎么回事。”
“早上被逼着跑步,我爹正为我后悔呢,怎么来了这儿,我不是来做老爷的吗,这学校害人。”
认知不同,自然是目的不同,全冠清门清的很。
这小子一开口就知道,这是个雏儿,这种话能对自己一个陌生人乱说吗,自己只要一个小报告,赶上前明太祖爷的时候,就是杀全家的罪过。
不过,自己初来乍到,还是不要做这种事的好。
本身没什么利益纠葛,为了这点事出卖人,回头谁敢和你交心?
一个雏儿。
全冠清友善的笑了笑。
在临出门之前,他爹就说了,要好好研究一下什么叫口蜜腹剑,什么叫笑面虎,而重点就是教了他笑容的招数,如何笑着把人蒙骗和出卖,本身就是他们文人的擅长。
如何害人只教了三天,而练习友善蒙人的笑容却花了十天,可见其难度。
“这是好事儿啊,说明人家看重于我等,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本就是对你我的磨练,等到日后,必得大用啊。”
与其他人的懵懵懂懂不同,全冠清来之前就知道自己的定位,帝都的大人物希望释放一些善意的同时,收拢一些人心,但是预科班到底是什么还是不难探知的。
比起那些从死尸堆和街头挣扎下带出来的嫡系,全冠清这样打着自家标签的人想获得认可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