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判?!”
殿内随即传出一阵骚动,交头接耳有之,唉声叹气有之,可面对现实,在座诸臣均未出言反对,就连松平赖康的长子松平忠康也是低着头坐在殿下,丝毫没有其父的刚毅和忠勇。
松平康元环视一周,见无人反对,欣慰地点了点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定了,胜之,你这就随我前往竹桥门,一定要在丰臣军攻进城之前与之交涉。”
坂部胜之郑重地点了点头,可仍然表示出一些疑虑:“主公,殿外的军士并非都是我久松松平氏之人,臣担心他们不甘心就此投降。”
“几场仗下来,那些家伙也是伤亡惨重,我这是为他们着想,哪有不愿意的道理?”松平康元不解道。
“主公可别忘了,内樱田门和下乘桥一带的近两千军势,名义上归您指挥,可实际上却在伊奈备前守手中。”坂部胜之口中所的伊奈备前守,便是武藏足立郡室一带的领主,知行一万石的德川氏家臣伊奈忠次。
伊奈忠次所在的伊奈氏原本是三河国幡豆郡岛城的国人,其父伊奈忠家在三河一向一揆被镇压后曾一度出逃,后因在长篠之战立下战功而获准返回家康麾下。可是好景不长,作为松平信康的家臣,伊奈忠家父子在信康死后被怀疑内通武田氏,不得不再次踏上逃往之路,因而前往堺港一带流浪。
正十年的本能寺之变给了两人重回德川氏的机会。机缘巧合之下,伊奈忠次和栗吉忠成功帮助德川家康逃离了近畿,因而获得家康的重用。自此之后,伊奈忠次先是被任命为骏远三奉行,负责骏河、远江、三河的检地事宜,后在家康转封关东后,成为和大久保长安、彦坂元正、長谷川長纲并列的关东代官头领,风光一时无两。
为改善江户城的周边环境,家康还委托伊奈忠次全权负责江户一带水利工程的建造和周边区域的普请、寺庙管理等要务。因此,伊奈忠次也被家康称为江户城的重要建造者之一,从而获得了室一万石的知行。
虽获得了封地,但由于江户城的建造尚未完成,伊奈忠次基本未离开过这座德川氏的本城,丰臣军展开进攻后,他便被德川秀忠委以守城重任,率领两千七百人,名义上划归松平康元麾下,参与防守三之丸,可实际上却与松平康元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特别是松平赖康战死后,伊奈忠次便将防守重点放在了三之丸西部的内樱田门和连接本丸的下乘桥,至于大手门,则是派遣九百人与松平康元的军士一同防守,但仍避免让松平康元对自己的军势和部署指手画脚。
松平康元此前也曾试探过伊奈忠次,可他态度异常坚决,丝毫没有投降的意思,这让康元很是棘手。不过他转念一想,只要自己的军士和家臣能顺利脱险,还管伊奈忠次干嘛?就让他在丰臣氏的洪流中为德川氏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算是死得其所。
想到这,松平康元对坂部胜之道:“这件事我也清楚,可你也看到了,备前守安插在大手门的九百军势死伤近七成,我军也是伤亡惨重,这时候他非但不支援我军,反而将军势集中到了压力相对较的内樱田门一带,很明显是对我军不信任,这种情况下,我实在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还要实现通报他。”
“主公的极是,”坂部胜之点了点头道:“斗胆句不敬的话,备前守与本家从来就不是一个战壕里的,这次不过是听从本丸那位殿下的命令才勉强与我军一同作战,可他心里怎么想,吾等皆是清清楚楚。”
“所以,这件事就别通知他们了,等我军逃出生,他们便自求多福吧。”罢,松平康元便起身与坂部胜之一道,冒着隆隆的炮声,向弥漫着硝烟和喧嚣的竹桥门走去。
负责指挥攻打竹桥门的乃是伊达宗政麾下第一重臣——片仓十郎景纲,他得到伊达政宗的命令,务必在傍晚之前拿下竹桥门,一举攻克三之丸,成为第一支攻入江户内城的军势。
可就在这时,他却得到使番的禀报,是松平康元前来请降。一番思考后,片仓景纲决定暂停攻势,在竹桥门外的临时本阵内接待松平康元。
松平康元抵达竹桥门时,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此前石头垒砌的食違虎口,此刻基本上被大筒轰得不见了踪影;竹桥门前的竹桥也已被东北联军所占据,丰臣氏的“五七桐”以及东北三家的军旗在桥头迎风飘扬;大量德川军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在竹桥门前,鲜血顺着斜坡流进了平河濠,整段壕沟都被这殷红的鲜血所染红。
跪在城门两旁的,是奉松平康元之命死守竹桥门的久松松平家的勇士,从之前的九百人,战至眼前的一百多人,这些曾被江户城内的德川旗本嘲笑为懦夫的军士,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捍卫着久松松平氏的荣誉以及松平康元作为当主的尊严。
松平康元隐忍着悲痛,将为首的那位浑身是伤的武士扶起,整了整他身上满是灰尘和血迹的具足,重重地道:“此番真是辛苦你们了。”
“为主公效力,臣等必当万死不辞。”武士恭敬地低头施礼,可抬起头来,眼神中却流露出些许不甘:“听闻主公想去请降,臣实在不愿您受到敌军羞辱,若主公愿意,臣等愿誓死一战,想必还能争取些时间……”
“争取时间?多久?”松平康元拍了拍武士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看看面前的丰臣军吧,军容之盛,士气之旺,除了田原征伐,我便再无见过。谁曾想竟被这样一支军势困在江户城内,能坚持到现在,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由我来结束这一切吧。”
听完这番话,武士也不敢多言,他随即退到一边,目送松平康元和坂部胜之前往东北联军的临时本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