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误判是很正常的。
钱林却是说道:“听闻帝都被治理的繁花似锦,真如我江南景色,不知何时可以去一看。”
李向前说道:“啊,那你就去看看呗。”
有些冷场。
钱林原本想着,自己可是代表着江南十万亩田地,每年百万两白银的流水,几万工人,无数的门生,多少游宦在外的官员,无数被他们圈养的书生,掌握江南舆论不知道多少。
他的身份信息,可是已经告知了刘度,刘度自然是第一时间就将谁到底有多么大的势力说清楚啊。
钱林却也是读过书的,因为考不中万人选一的科举,才做了掌柜,但本身有些眼力,他读到过一本北方来的小说,红楼梦,此书绝对是读起来让人回味无穷,而其中最让钱林点头的,就是关于护官符的记载。
护官符啊,指地方上权贵的名单。新上任的官员必须保护他们的利益,才能立住脚跟,保住自己的官职,不然的话,就会……呵呵呵。
这就是缙绅录嘛,在我大明,这种东西甚至就是明码标价有人发售,被写了名字的家族也是沾沾自喜,这可是代表了滔天的权势啊。
听说这身就是帝都一位官员所写,虽然有些不务正业,但是也说明了,帝都的掌权者是读书人,读书人嘛,只要说几句好听的,自然就要听话。
而钱家一直也有资格进入任何的护官符,这一点毋庸置疑。
怎么说,帝都的人,也该拉拢一番,任命钱家的人做官啊,给予各种好处,钱家再根据情况,适当的表示效忠。
至于……开玩笑,虽然钱林不知道,在历史上,钱家可是很快的就投靠了满清,事后被收拾,但是连异族都可以投效,何况汉人?
问题不在这里,而在于税收。
目前帝都免除了农业税,对于钱家表面上是利好的。
但是北方不愁粮食,东北大米甚至已经有了朝江南销售的经济需求,这一点随着半机械化,铁路运输体系的建设,化肥的产能爆发,育种公司的初步组建,未来北方的粮食生产很可能超过本身的粮食需求,毕竟河北虽然已经在拼命鼓励生育,却还是一个对外移民倾向很严重的地方,到底还是长老们影响最严重的地方。
继承制度不同,不能比较。
但是长老们对于商业税的控制异常严格,大体就是以消费税和增值税为主,你要买东西,也就意味着为长老们做贡献,可以说是逃不开的。
这可是极其肉痛的事情,对于这些家族来说。
义务是不能尽的,绝对不能尽,利益是必须攫取的,少一分立刻开始卖国。
因此,钱家希望可以免除税收,不交任何国税,哪怕为此将该交的税分一份给某个长老也在所不辞。
这才是江南地区对帝都若即若离的真实原因,他们发现,起码这些大族人物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新的代言人了。
有人问,消费税不过十几个点,如香烟三十个点,本身没必要吧。
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将原本该给朝廷的税金,交给贪官,有这么几个考量,第一就是省钱。
好比是考中举人后,将田地托庇给此举人后,只需要交纳原本农税几分之一的租子,给这个举人,就可以保障太平,谁不喜欢?
同时,这种交往,可以得到庇护,毕竟钱家在海外的走私,各种私铸铜钱,其他诸如此类的行为不端,需要保护啊。
几百年来,什么位置的人该拿多少,退休后可以得到什么样的补偿,早已形成了应有的规矩。
也就是大明朝崇祯皇帝时期,许多首辅轮班着换,才让这个家族更加的膨胀疯狂。
钱林觉得有点怒意,因为李向前开始打哈哈起来,品评起湖光山色,说起自己已经买下了这拙政园后,准备如何进行装修的计划。
一点拉拢他钱家的意思也没有,仿佛他就是个来串门的老头。
钱林也端了起来,不再试图多搞一些什么,他原本还想着,为几个子侄在帝都某个什么出身呢。
“这位长老,有一事我不懂。”
“什么事。”
钱林说道:“祈求长老可怜一下江南百姓,免了那什么增值税,消费税,让天下的百姓刚刚经过战乱,可以歇息一下。”
李向前似乎很是惊异道:“什么情况,我们哪里做的不对了。”
钱林愤慨道:“自古以来,未曾听说有如此盘剥百姓之法,而在那帝都,却以这种消费税为纳税额度,从批发市场就征收而走,百姓负担之中,简直哀嚎至极,遍地都是生民不满,我只怕,这天下似有不稳啊。”
李向前一笑,说道:“呦呵,那你说说,都是哪里的老百姓,不满帝都的消费税啊。”
钱林盎然道:“这江南之处,听闻帝都居然有如此耸人听闻的税,全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大军到了,就要征收此税,只怕就要家破人亡,因此全都同仇敌忾,如若长老不能从善如流,免税而行,只怕想要统一天下,是难上加难了。”
李向前一笑,说道:“绝大多数老百姓,一辈子是不会离开自己出生地几十公里的范围内的,只怕这惶惶不可终日,也有你老在捣乱的吧。”
钱林不动声色道:“小老儿岂会做如此事,只不过年老无用,也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因此就仗义执言罢了。”
李向前冷笑了一下,说道:“帝都有卖最新的会计考试书籍,未来考试院会推出这方面的注册会计师证书考核,希望你看看,至于你说的,消费税让人觉得活不下去,真是笑话,你知道消费税都是在什么商品里征收的?”
钱林一时间语塞,他对官府中人有想要征税行为,总是以官府收税就是与民争利来搪塞,还真没去想想看这方面的问题。
“帝都消费税,最高的商品大概是烟草,大概是三十个点,至于未来会不会更高没人知道,但是你抽不起烟可以不抽啊,可以去死啊,穷鬼还抽烟,不去干活吗。”
李向前喝了杯茶,说道:“书籍的消费税很低,十三个点,但不想买也没人逼你啊。”
“还有那化肥,钱是收了,但是东西是好东西,粮食可以增产不说,味道更好,难道不该收钱?”
“至于什么各种奢侈品的税,觉得贵就去搬砖,不肯搬砖就去死,这都觉得买不起就要造反,那也没谁了!”
李向前似乎很是不屑,在他看来,大明朝之所以灭亡,根子就是这些利益集团。
把持了漕运,使得南北货运的商路始终不通,每年为了把粮食运输到帝都,需要花费粮食本身几倍的粮食!
而任何一个了解现代化海运的人,都知道,那么点粮食,哪怕使用旧式木船,最多一半就足够了!
对付满人,原本就该先稳住局势,夫弱者与强者斗,弱者利乘捷,而强者利于角力,富者与贫者讼,贫者乐于速结,而富者乐于持久,以这样的原理,对付八旗这样的武装劫持集团,就该先守住了各处口岸,将其外购粮食兵器的道路封堵住,然后再慢慢等着其自己作死。
只要满清无法入关抢劫,其养育的马匹和大量人员无法脱产,实际上就是完全亏损的,而依托毛文龙等人在海上的动作,不断袭扰下,除非满清将势力完全撤退到海岸线几十里之外,不然是无法保障安全的。
大明朝之亡,一分满清,二分天灾,三分义军,四分儒生。
而眼前的这位钱掌柜,明显就是豢养儒生去咬人的饲主了。
对此,李向前不可能举起屠刀对付他们,虽然事实上,他很愿意如此,但理智告诉他,用软刀子杀人才最痛快。
历史上,对付这些家族,前期满清也是以招安为主,后来发现,他们不但不肯纳税,反而开始用以前的老招数,饲养无良儒生,渗透进入科举,搞起多起科举大案,满人本身也不干净,就开始在江南掀起多次大案,一来是剪除可能造反的势力,二来就是对付这些有钱到爆炸,却不肯纳税的商人了。
许多人,打着免税啊,藏富于民的口号,对国策进行影响,实际上到底为谁在喊话,谁才是免税最大的受益者。
大明朝的商税只有百分之三啊,还未必收的到。
很多时候,就成了有钱人贿赂一下上官就不必缴纳,而全都堆在小商户身上了。
李向前气定神闲一般,如果江南百姓真的因为与生活所需完全无关的各种奢侈享用品被收了点税就被煽动起来,那么真心不要太过客气,况且真实的原因必然不是因为税。
后世的所谓发达国家,其国民收入的部分被精确精准计算,什么阶级住什么地方,精确到爆炸,除了缴税以外,剩下的钱几乎没有多少存款,当真是被压榨干净。
唯有这样,才能制造一个个不断劳动的卡奴,万一人人都潇洒的赚够了几年的花销就直接去旅游玩耍,那么谁去赚钱消费呢?
高明的剥削者只会给群众留下一点点残羹剩饭,然后用贷款制造一个个卡奴房奴车奴女人奴,激发出屌丝们最后一丝活力,来给自己带来最大的利润。
你还别说,这种压榨方式,绝对优秀过用绳子拴着奴隶去劳动的地方。
钱林似乎不太满意,说道:“这位长老,话不能这么说,朝廷开办如此多的作坊,生产那么多劳民伤财的东西,与民争利,这可不是兴国之道啊,不若将那些生意包给我钱家,我等必有回报啊。”
李向前一笑,说道:“什么回报。”
钱林目光如炬,盯着李向前,说道:“给长老三成干股!”
“哈哈……”李向前笑了起来,可笑到一半,却愕然变色,似乎陷入了莫大的悲伤。
这老头是被自己弄得方寸大乱,同时帝都各种生意来钱实在是让人眼馋,才不得不出这种价码。
这样的大家族,看着其他人赚钱,他们从没有想过自己用技术仿制,或者有样学样搞产业化,而早已习惯了直接巧取豪夺,如果是一般人家,直接伪造了借据,将人家钱财妻女抢光,将那种技术抢夺到手,才是痛快。
如果是来自官府嘛,那就依靠科举。
大明朝的科举有多黑呢。
到了江南士子们投靠了满清,满人的心黑手辣之下,他们依然大量的进行科举舞弊活动,还他妈是现行,明码标价,被查知后才知道,多少年来就是如此!
有钱的江南富商,就是这样,让科举进士之中遍布了他们的人,甚至不需要多了,每次科举混进去一部分,几次之后,上上下下到处都是他们的人了。
拿着江南富商的钱,买通科举舞弊,那么自然身上也多了一层把柄,就继续要为这些江南富商服务。
这就是有组织化可以对付无组织化的原因所在,你们背后不过是一些乡党同学会老乡会,人家背后是赤果果的利益集团,还是互相之间拿着把柄的,这就相当于后世美国总统进入的骷髅会的程序,就是要当着众人来一发,说出自己的一个秘密后,才能入会。
这也是他们赖以致胜的法宝了。
当然了,这种法宝随着标准化打分的行策考试,而直接完蛋。
可以说,钱家以及其他的江南大家族,与长老们的矛盾,是结构性的,是根本性的,无法解决,哪怕长老们给予他们再大的善意,也不可能解决,因为那是政治地位问题,无法用钱来解决。
什么是政治地位?
一呼百应,无人违逆。
阿q正传里,阿q的想法是,想是谁就是谁。
所谓封建残余,大概就是如此,在后世,比如泰国日本这样的地方,哪怕也有无数现代化技术,投票也采取一人一票,但基本上活跃着的人物,依然是之前的大名藩主的后代。延续几代人彼此联姻。
这就是政治地位大于经济地位的表现。